第480章 風暴前夜

事實證明李東陽的咳嗽很及時,而且很明智,唯一的不妥是難免有山寨抄襲之嫌,至少內閣大學士焦芳很不滿,他很不恥這種拾人牙慧的行為。

金殿內,鄭嫡不急不徐滿臉正義地提著建議,輕飄飄一句話便要秦侯爺停職避嫌,大明言官的囂張氣焰由此可見一斑。

只要找到一個正義的理由,言官連皇帝都敢當庭斥罵,何況區區一個國侯?權勢滔天算什麽?為民請願伸冤連死都不怕,怕死我就不當言官了。

當然,但凡言官在金殿上說話,說的話通常都不怎麽好聽,有時候甚至故意為了挨廷杖而激怒皇帝,想要在大明朝堂裏立穩腳跟,一頓廷杖是必須有的,它是一種政治資本。

正應了後世一句笑話,言官這類人不太會說話,如果有說得不對的地方……你特麽來打我啊,打我啊……

朱厚照現在很想給鄭嫡一頓廷杖,因為鄭嫡已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

“‘既是空穴,怎避來風’,好,好!鄭卿這句話說得妙極!前宋殲相秦檜給宋高宗進言,謂嶽飛之罪為莫須有,今日鄭卿這句空穴來風,頗得前朝秦檜之妙,你將自己當成秦檜不打緊,可你難道以為朕是那不明是非的昏庸皇帝宋高宗嗎?”朱厚照長身而起,聲色俱厲。

殿內所有大臣垂頭,卻一齊撇了撇嘴。

莫非你以為你自己很明是非,不昏庸不糊塗嗎?人家宋高宗雖然害死了嶽飛,可人家對國事可勤奮得緊,而且廣施仁政,惠澤萬民,最重要的是善待士大夫,從不妄殺大臣,南宋江山在他的仁政下好歹也撐了一百五十多年,瞧瞧人家,再看看你正德皇帝都幹了些什麽……

朱厚照渾然不覺下面的大臣對他暗暗的鄙視,反而越說越氣,越說越覺得人家把他當成了昏君簡直是他人格的巨大侮辱。

鄭嫡到底是言官,對朱厚照的怒氣直接無視,仍舊垂頭恭聲道:“陛下,坊間傳言是事實,秦堪有殺華昶滿門的嫌疑也是事實,暫停錦衣衛指揮使之職也正是應有之義,臣只是將市井坊間的傳言如實據報,這是臣的職責,臣請問陛下,臣到底錯在哪裏?”

朱厚照語滯。

哪怕他再修煉幾十年,跟這些文官論口才還是遠遠不夠,明知此事是個陰謀,可朱厚照卻偏偏想不出辦法救秦堪,人家說得有理有據有節,句句占住了道理,朱厚照怎麽辯?

鄭嫡的話說完,十余名大臣立馬站出班異口同聲道:“臣附議鄭大人所言,請陛下暫免錦衣衛指揮使之職,並下旨徹查華昶滿門被滅一案。”

朱厚照怒極,起身重重道:“著東西二廠緹騎偵緝華昶滿門被滅一案,不過,暫免錦衣衛指揮使朕不能答應,此事暫且擱置,容後緩議!”

大臣們不甘心,躬身再請,朱厚照一揮手,粗暴地打斷了他們的話,怒道:“朕說過,朕不答應!你們休要逼人太甚!朕乏了,退朝退朝!”

說完朱厚照不待群臣施禮,身影飛快閃進了後殿。

大臣們嘆了口氣,這昏君,每次都來這一招,辯不過便躲,躲不過便哭……

大臣們三三兩兩散去,焦芳和兵部尚書劉宇走在最後,二人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笑容。

今日只是大餐前的開胃菜,真正的大餐還在後面呢,這事兒完不了,陛下躲得了初一,躲得過十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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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在即,各有圖謀。

遠在千裏之外的寧夏靈州城外,靈州衛所麾下千戶所裏,一名副千戶和四五名百戶將領圍在一起喝著酒。

眾人圍著一個小爐子,爐子上的陶鍋裏燉著一鍋羊肉,羊肉已燉得爛熟,咕嚕咕嚕冒著熱氣,夾雜著裏面撒了茴香的肉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時已入夏,然而寧夏這地方的天氣有點邪門兒,白天熱得大汗淋漓,夜晚溫度卻急劇下降,晚間邀幾位相得的兄弟喝上幾壇好酒,遠在邊陲的將領們也只剩這點小小的消遣了。

一碗酒飲盡,一個名叫周揚的副千戶狠狠擦了擦嘴角的酒漬,然後夾了一筷滾燙的羊肉倒吸著涼氣塞進嘴裏,長滿了絡腮胡子的大嘴蠕動幾下,羊肉落了肚。

重重放下酒碗,周揚忽然使勁一拍桌子,神情既憤怒又無奈。

“弟兄們,有酒喝趕緊喝,有肉吃趕緊吃,咱們的好日子不多了!”

四五名百戶愣了一下,接著滿不在乎笑道:“周大人,可是又要跟韃子打仗了?咱們兄弟吃的就是這碗舔血的飯,死就死吧,怕什麽!”

另一名百戶也笑道:“我給老娘留了四十多畝地,我弟也入了衛所當了總旗,將來我死了,我弟頂我百戶的位置,地還是咱家的,手下的百多號軍士也都是咱家的,他們給我種地,給我交租,三代以內我王家餓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