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糊塗亂仗

一個能要秦堪老命的罪名,被朱厚照大包大攬背在自己身上,這下大臣們傻眼了,就像一群狗看見了一只抱成團的刺猬,想咬卻沒法下嘴。

大明的國公不少,在京的都有十幾個,扳倒一兩個,弄死一兩個,對文官們來說毫無心理壓力,更何況這個寧國公不僅是公認人人得而誅之的奸佞,而且還很不講究地無視遊戲規則。

國公可以弄死,但皇帝卻只有一個,犯了再大的錯你也不能把皇帝關進牢房。大明的政治格局雖說是君弱臣強,但也沒有無法無天到大臣可以隨便更換皇帝的程度,皇帝昏庸時,不作為時,大臣可以上上奏疏斥責幾句,痛罵幾句,甚至指著皇帝的鼻子罵昏君,這些都是可以的,因為他們有聖人之言作為武器和道德標杆,但聖人可從沒教過他們換皇帝,哪朝哪代都是大逆不道的。

嘴仗打到這一步,可以說是朱厚照和秦堪這一對君臣在耍無賴了,但他們合夥耍的這個無賴無疑卻是非常簡單有效的,士子們從小讀的《詩經》裏有一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早在春秋時期,文人前輩們便將皇帝的產權做好了登記,歷代皇帝連過戶費都不用交,整個天下便自動是屬於他的,這位理論上擁有整座江山的合法產權人想在自己家裏造幾艘船出海賣幾件特產,充實一下幹癟癟的內庫,誰能拿他怎樣?

有心拿“違反祖制”來拿捏他。可他剛才也說了,此舉確實違反祖制,認罪態度非常爽快,甚至主動要求太廟請罪,話說到這份上,大臣們還能怎樣?

殿內大臣們像活吞了只蒼蠅般惡心,只覺得這只蒼蠅已順著喉道落入肚中,在五臟六腑之間遊走撲騰,還唱著愉悅的歌兒……

朱厚照笑得很暢快,他並不介意背這個黑鍋。對他來說。是非黑白已是次要,只要能給這些滿口仁義道德實則男盜女娼的大臣們添點堵,任何黑鍋他都願意背。

“嗯,今日朝會便散了吧。朕做了違反祖制的錯事。這會兒得趕著進太廟告罪……”朱厚照眼睛眯起。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臉色卻分外沉痛:“君臣一體,共治江山。朕進太廟請罪,諸位愛卿是不是也……”

大臣們眼皮猛地跳了幾下。

楊廷和及時截斷了朱厚照的話,沉聲道:“造船出海既是陛下所為,臣等無話可說,至於太廟請罪,依臣之見,免了也罷……”

群臣松了一口氣,不論朝中文武涇渭,何等派系,此刻卻異口同聲,紛紛表示就此揭過。

這又是啞巴吞下的黃連,有苦說不出口。

今日朝爭形勢大家看在眼裏,秦堪已占據了絕對的上風,就算朱厚照今日太廟罪己反省,對文官們來說也沒有絲毫好處,再說文官們沒患失憶,太廟罪己這種事朱厚照不是沒幹過,而且幹得很缺德,滿朝大臣被他和秦堪合起夥兒整治得差點脫了一層皮,好些個人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臨了還被劉瑾那老混賬扔了個毒氣彈加餐……

想想那生不如死的感覺,大臣們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於是這一刻成百上千號大臣全部像菩提樹下的佛陀般頓悟了,豁然了。

造船出海一事就算是陛下為秦堪背了黑鍋,可是這裏面的內幕顯然不是表面上看去那麽簡單,陛下肯心甘情願背這個黑鍋,除了他與秦堪的情分外,十有八九海運這事裏面還真有陛下的份,有皇帝給秦堪那孽畜撐腰,而且撐得這麽明目張膽,秦堪加入海運一事已然無可改變,若真逼急了他,只消對錦衣衛一聲令下,嚴守海防,痛剿私船,誅殺不法海商,大家的財路可就真正從此斷絕了。

殿內反對太廟罪己的聲音此起彼伏,從骨子裏透著誠懇,朱厚照卻頗有些遺憾地咂摸著嘴,很不甘心地問道:“真不要朕去太廟罪己?朕這次犯的錯不小啊……”

“陛下不用了,去歲休沐至今,朝中積壓國事甚多,陛下若真有心的話,多批閱一些奏疏比太廟罪己更有意義。”楊廷和斬釘截鐵地為朝臣爭福利,消禍患,滿殿大臣頓時對楊廷和投去感激的目光。

大勢如此,徒勞無益,看著秦堪雲淡風輕的模樣,梁儲頹然嘆了口氣,默不出聲回到朝班,他知道今日已參不倒秦堪了,這家夥顯然不是短命福薄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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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互相謙讓了一陣,朱厚照意猶未盡地環視一圈,值日太監很有眼力,揚了揚手中拂塵,正待宣布百官退朝之時,殿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天津府八百裏急報”

朱厚照和殿內大臣們愣了一下,原本老神在在的秦堪臉色也不大對了,神情忐忑起來。

“宣。”

報信的軍士自然是沒資格進金鑾殿的,一名大漢將軍捧著軍報跪在殿門外,沉聲念道:“遼東都司參將,天津水師提督楊德全遙叩吾皇萬歲,正德四年正月初八,天津水師出海,臣楊德全率八艘新艦首航試水,離港兩日後,海面生濃霧,觸目不可見五指,濃霧整整三日不散,水師迷失航向且給養漸殆,三日後濃霧散盡,水師艦隊卻無意中漂流至日本長崎海域,臣原意靠港補充給養後回航,未料日本長崎竟遣大小艦數百艘,並悍然向我水師率先開炮進攻,因日本乃我大明不征之國,臣遂令水師節節退讓求全,奈何日本艦只步步逼近。欲置我水師於死地,臣萬般無奈,遂下令還擊,斯役也,日本數百艦只全軍覆沒,我大明水師大部無損,水師將士傷者三百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