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七章 江湖騙子

為什麽總有那麽多人相信謊言?

因為事若關己,便會亂了分寸,這個時候,再蹩腳的謊言都有它的可信度,當事人已經喪失了判斷力,謊言自然也就容易被相信了。特別是這個蹩腳的謊言來自那個一直老實巴交,膽小懦弱的陳家姑爺口中,可信度又高了幾分。

管家偷瞄夫人的胸脯,這事兒若硬栽在陳管家的頭上,陳管家可謂是冤得死不瞑目,悲憤指數直逼當年風波亭的嶽飛了。

至於陳管家是怎樣跟陳四六解釋他根本沒瞟夫人的胸脯,然後陳四六心中會有怎樣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印象,陳管家最後又會得到個怎樣的下場……

這些已經不關蕭凡的事了。

這就像調皮的貓兒玩毛線團,把毛線玩亂了,善後的永遠是主人,貓兒不用太操心的。

蕭凡就是那只玩亂了毛線團後撒手不管的貓兒。

這只貓兒現在正邁著輕快的步伐,像一滴渺小的水珠,匯入了繁華的江浦縣城大街。

一切都是那麽新奇,那麽陌生,站在喧囂的街頭,蕭凡感到很惶然,他像個和父母走丟了的孩子,呆呆的注視著街上的人們來往不絕,一時間茫然失措,不知該去往何方。

這是貨真價實的古代大街,街面全由一塊塊長方形的青石鋪就,街邊兩側白墻灰瓦的小樓或商鋪靜靜佇立,雕欄畫鳳的屋檐,飛角流星般卷起的檐角,一切是那麽的古意盎然。穿著粗布短衫的漢子,或者一身柔軟絲緞的書生,甚至紅綠相間的年輕女子,一個個從身邊穿梭而過,商販們沿街叫賣,不時走過幾個身著皂衣的官府衙役,拍著手中的鐵尺鞭子,大搖大擺的從街中橫穿而過。

蕭凡兩眼漸漸蒙上幾分迷茫。

這就是大明朝?在歷史長河中整整存在了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朝?

這個充滿了百姓的苦難,又展現出草根頑強生命的朱家王朝,如同一個嬌媚的少女,掀開了她神秘的面紗一角,正悄悄的,慢慢的將她的嬌容呈現在蕭凡面前。

如今這個王朝正煥發出它的活力,洪武二十九年,朱元璋鼎定天下還不到三十年,這個王朝承載著歷史重任,剛剛開始它漫長的行程……

站在喧繁的鬧市中,蕭凡一時感慨萬千,沉寂已久的心頭漸漸激蕩,一雙古井不波的眼睛也泛起了閃亮的精光――若是能夠再穿越回現代,那該多好啊!理論上來說,這裏隨便撿幾個別人吃飯的瓷碗,回到現代販賣都價值不菲,多麽難得的商機……

所以說,人不能有貪欲,一旦有了貪欲,倒黴事就跟著來了。

就在蕭凡滿懷感慨時,一只肮臟得辨不清本色的手搭上了蕭凡的肩膀,在他那件洗得發白褪色的長衫上,留下了一個烏黑的爪印,看上去跟被梅超風撓過似的,分外搶眼。

身處陌生的環境,蕭凡對外界充滿了高度的警惕,那只臟手剛搭上肩頭,蕭凡頓時反應激烈的往前一跳,同時飛快的轉過身來,戒備的盯著那只手的主人。

手的主人是個老頭,確切的說,是個老道士,更確切的說,是個邋裏邋遢,像是剛被人從垃圾堆裏刨出來的老道士。

他身穿一件黑不溜秋臟兮兮的道袍,手執一根糾結得像抹布的拂塵,他頭發淩亂,花白的發鬢朝上梳攏,在頭頂胡亂的挽成一個髻,然後用一根短木枝斜斜的固定住,他的臉上寫滿了滄桑,臉上的皮膚幹燥枯裂,黑一塊白一塊,不知是沒洗幹凈的泥點兒還是被人揍了沒養好傷,嘴角咧得大大的,缺了大半邊的板牙在陽光下泛出黃黃的亮光,像一扇被敵人攻破了的城門,中間還夾著幾絲綠油油的青菜葉子……

此刻這位邋遢的老道士正咧著嘴朝蕭凡笑,他的另一只手沉穩而有力,手上舉著一面臟兮兮的幡子,幡子上書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鐵口直斷”。

看到這面幡子,蕭凡立馬就明白碰到什麽人了。

客氣的說法,這是一位在紅塵修行的宗教人士,不客氣的說,這是個江湖騙子,以算命忽悠人為生,前世的大街就很多這樣的騙子,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千百年來,這些騙子的招數雖然層出不窮,花樣繁多,可他們的形象卻一直沒有改變,拂塵,道袍,外加一臉高深莫測,莊周化蝶的笑容,原來這套騙人時的標準裝備已經傳了六百多年,如果能再穿越回去,蕭凡覺得實在應該把這套裝備申請為世界文化遺產。

老道士用他那臟兮兮的黑手捋了捋仙風道骨的胡須,然後說了一句高深莫測,足以吸引任何人注意力的話:“這位後生,你有兇兆!”

蕭凡頓時不悅,皺著眉下意識的搭了一句話:“你才有胸罩,你全家都有胸罩!”

大家知道,江湖騙子最怕的就是你不搭理他,你若一旦跟他搭上了話,那就意味著你被他纏上了,運氣不好的話,也許會被他纏上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