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少年功與名 第一百零二章 削藩兩難

皇宮昭仁殿,單檐歇山頂。上覆琉璃瓦,殿前抱廈三間,由於朱元璋頗喜長房長孫女江都郡主,故將昭仁殿作為江都郡主的寢宮,緊鄰西側的乾清宮,以便江都郡主時常請安問候,慰藉老懷。

昭仁殿外,樓閣殿宇錯落,殿外東側有一個山水池塘,池塘被假山環繞,自成院落,頗具農家閑趣,江都郡主自幼好靜,不慣與旁人接觸,朱元璋疼愛之下,便依她所請,將昭仁殿建成皇宮中比較另類的獨立院子。

此刻,江都郡主正神情落寞的坐在池塘邊的涼亭內,俏目癡癡的凝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發著呆不知在想什麽。

春來百花開,正是萬物蘇醒,煥發生機之時,可為何尊貴如郡主者,卻猶帶幾分春閨幽怨?

宮鶯百囀愁厭聞,梁燕雙棲老休妒。

對一個已開情竇的女子來說,深宮寂寞便是她最大的敵人。

原本無奈的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江都郡主是個文靜溫婉的女子,從出生到現在,幾乎沒做過出格的事,朱元璋對朱家子女嚴格的家教也不容許她有什麽離經叛道的舉動,她就像一只溫順無害的小綿羊,默默的接受命運的擺布,自小讀詩書,調素琴,學女紅,默默的等著皇祖父給她定下出嫁的日子,然後穿上鳳冠霞帔,按皇家的禮儀,下嫁給長興侯耿炳文的兒子耿璿,然後相夫教子,無風無浪的過完此生。

一切都是那麽的順理成章,女人世世代代不就是這麽過來的麽?

可是……陳鶯兒的一番話,卻如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盒子裏的魔鬼從裏面跳了出來,頃刻間便將她的心房占據,一種莫可名狀的瘋魔念頭不可抑止的在心中萌芽,滋長……

我已碰了他的……那裏,我的婦德已經被汙。怎能再嫁耿璿?這世上我唯一能嫁的,恐怕只有那個蕭凡了吧?

蕭凡……是個怎樣的人呢?

想到武英殿前,那個年輕男子臉上儒雅淡然的微笑,翩翩君子般的風度,還有那泰然自若,從容不迫的神態,讓人忍不住打心底裏感到溫暖舒服,芳心怦然跳動,想到這裏,江都郡主俏臉愈發紅艷欲滴,霞染雙頰。

聽說……他還未娶夫人,那麽我與他有沒有可能……

江都郡主幽幽嘆了口氣,隨手摘下身旁一株桃樹上的一朵盛開的桃花,她咬了咬下唇,文靜的目光中忽然多了幾分羞色,黑亮的眸子頗帶幾許心虛的瞄了瞄四周,確定周圍無人後,便小心翼翼的用纖指將手中桃花的粉色花瓣兒一片一片的摘下,小嘴低不可聞的喃喃念道:“去,不去,去,不去……”

最後一片花瓣摘完,結果是:不去。

江都郡主楞了一下,接著小臉一垮,俏容頓時變得無比失望。

女人耍賴是天生的,不但跟別人耍賴,跟自己也可以耍賴的,溫婉如郡主者也不例外。

江都郡主再次咬著下唇,瓊鼻輕哼,自言自語道:“剛才不算,再來一次。”

說罷她仿佛對自己的耍賴行為也感到不好意思,於是掩嘴低低笑了兩聲,然後便又摘下一朵桃花,開始默念:“去,不去,去,不去……”

結果揭曉,還是不去。

江都郡主氣惱的將手中的殘瓣狠狠往池塘一扔,然後簌的一下站起身,哼道:“為何不能去?鶯兒說過,女人的幸福,自己也能爭一爭的!我偏去不可!再說……哼!再說我是去看皇弟,與他何幹?我……只是順便問問皇弟他手下的臣子為人品性如何,做姐姐的關心一下皇弟,不行麽?”

一番自欺欺人的解釋過後,江都郡主銀牙一咬,終於下了定了決心。

“墨玉,墨玉!死妮子,又跑哪兒去了?”

“郡主殿下,奴婢在。”侍女墨玉自花間輕俏轉出。襝衽禮道。

江都郡主俏臉已恢復了文靜的模樣,清冷道:“去,準備車馬鸞駕,我要去東宮……看看皇弟。”

“是。”

波光粼粼的池塘,數片粉色的桃花瓣兒隨著微漪徐徐輕曳,池水桃花相映紅……

※※※

東宮偏殿。

朱允炆穿著一身明黃便服,正在等著蕭凡。

朱元璋決定暫緩削藩之議,這讓朱允炆有些不安,他怕削藩從此擱置下來,待到朱元璋百年之後,這個問題若由他去解決,可就比現在麻煩了百倍千倍。

朱元璋是諸王的父皇,他有這個魄力一紙令下,諸王俱從。

可他朱允炆即位後算什麽?他只是諸王的侄子而已,有什麽底氣給皇叔們下命令?皇叔們會聽他的嗎?皇祖父若龍禦歸天,諸王們兵強馬壯,各鎮四方,很難保證他們會真心奉他為主,特別是前些日子燕王朱棣在禦花園內對他如此不敬之後,朱允炆對藩王的警惕更高了。

削藩!一定要削藩!藩王弊病太大,必須要盡快解決它,不然將來他若為帝,必將處處受制。屆時君不君,臣不臣,皇家威嚴恐盡喪他手,臣子諸侯皆可欺他,他這皇帝還怎麽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