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使臣將王命 第二百二十二章 化解殺機

王府偏殿的宴席上,賓與主正把臂相談,一片歡聲笑語,熱鬧鼎沸。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朱棣與蕭凡都將自己的算計藏在心裏,臉上流露出的笑容那麽的真摯誠懇,仿佛二人是相交多年的知己兄弟一般,二人推杯換盞,頻頻互敬,道衍也不時湊過來插上幾句恰如畫龍點睛般的笑話。

朱棣年長,名義上來說還是蕭凡的嶽父,不過朱棣仿佛已完全忘記了畫眉那個女兒,言談間仍以藩王對朝廷欽差的口氣,禮貌而疏遠,笑語連連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眼神冰冷得如同萬年寒鐵。

蕭凡心裏暗暗嘆息。

今日一宴過後,下次再見到這位嶽父大人,恐怕已是兩軍交鋒的戰場上了,畫眉深深怨恨著這個冷酷絕情的父親,朱棣也權當沒生過這個女兒,父女互不相認,再過不久,連自己這個女婿也要對他刀兵相向。

權力的野心就這麽重要嗎?就算他將來擁有了一切,甚至登上了皇帝寶座,那又如何?享受人間極至尊貴的同時,他難道不覺得自己的人生其實充滿了悲哀嗎?

“王爺,常寧郡主……”

蕭凡的話剛起了個頭,便馬上被朱棣打斷。

“蕭大人,今日你我當須開懷暢飲,只聊風月閑瑣,不言家事國事,免得壞了酒興,大人以為然否?”朱棣笑容依舊,眯起的眼中卻散發出幽幽冷光。

蕭凡一驚,他立馬回過神來。

現在是鴻門宴,嶽父要殺女婿,自己居然還不知死活的說這些沒用的廢話,看來出差太久自己的智商也退化了。

蕭凡很快擺正了自己的態度。

他發現自己經常幹這種不合時宜的事,這種事的性質類似於別人吃面條的時候你跟他說剛拉了一大坨稀屎,非常利落的終結了別人的食欲,很讓人討厭。

現在是什麽場合?

杯觥交錯間殺機漸生,一對貌合神離的仇人笑語盈盈間正在彼此陰謀算計。

宴席間三人仿佛都已有了幾分醉意,曹毅仍舊按刀肅立於蕭凡身後,冷冷看著朱棣和道衍的表演,眼神不時瞟向空無一人大殿之外。

大殿外的花園綠數窸窸窣窣的輕微搖動,清晨的陽光灑在樹頂,襯映出地上層層疊疊的暗影,漆黑而不可測。

蕭凡的目光也不時投向殿外,臉上的笑容已有些僵硬,原來假笑是這麽的累。

宴已過半,酒已數巡,要發生的也該發生了。

他明白,朱棣表面平靜,實則耐心卻越來越少,沒有誰願意跟一個馬上要死的人說那麽多廢話。

飛快的與道衍交換了個眼神,朱棣哈哈笑道:“蕭大人英傑,弱冠之年便居高位,可謂少年得意春風正疾,本王與你相識也有兩年多了,深知你是個怪才,奇才,本王心慕已久,一直苦苦招攬而不可得,今日趁著酒興正酣,本王且再問你,不知大人可願長留北平,屈就本王身邊,為本王出謀劃策,他年本王若有寸進之日,本王許諾,蕭大人你只在本王一人之下,官至三公,爵至王侯,世間金銀美女任你挑選,本王皆賜贈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一旁的道衍急忙附和道:“貧僧也願位居蕭大人之下,遵從蕭大人調遣,絕無半句怨言……”

蕭凡心頭一緊,朱棣說出這番話,竟絲毫沒有任何避諱了,特別是那句“他年若有寸進之日”,一個位高至王爺的人若再“寸進”一步是什麽?

蕭凡更明白,現在朱棣是在向他攤牌了,話說到這一步,雙方已沒有任何轉圜的退路,要麽活著留在北平,要麽血濺當場。

曹毅雖然不言不語,但朱棣的話他仍舊一字不差的聽在耳中,聞言眉毛一豎,往蕭凡身後挪了一小步,右手愈發用力的握緊了腰間的佩刀,身子微微弓起,像一頭隨時暴起嗜人的雄獅。

滿堂歡欣的宴席氣氛隨著朱棣攤牌而突然變得詭異莫名,一股陰冷的氣息漸漸彌漫席間,甚至似乎凝結了空氣。

朱棣在笑,笑容裏透著冷洌,他的目光緊緊盯住蕭凡,像一只餓狼盯著獵物,躍躍欲試等著將獵物撕成碎片。

蕭凡背後沁出了一層冷汗,他感覺現在已經是圖窮匕見的時候了,如果自己搖頭拒絕朱棣的邀請,恐怕他的下一個動作就是摔杯子命令刀斧手沖進來殺他了……

“蕭大人,不知意下如何?”朱棣緊追著又問了一句。

蕭凡笑了,眼珠轉了轉,忽然扭過頭對一旁的道衍道:“大師,當年你就是這樣從了王爺的吧?”

如此緊張凝重的時刻,蕭凡居然沒頭沒腦問出這麽一句話,殿內所有人都楞住了。

“從……從了?”道衍臉色有些發綠。

這話的意思他懂,可是……從蕭凡的嘴裏說出來,它怎麽就那麽別扭?

蕭凡還不依不饒的問道:“……王爺對你粗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