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橫掃千軍如卷席 第十二節 潛伏(第4/5頁)

“中!”獨孤求的大哥當時就答應下來了。

獨孤求還記得大哥把嫂嫂帶回來的場景。兩年前的一天,他大哥帶著村裏地兩個青年早上出去巡邏,不到中午就興高采烈地回來了。他們都各自帶回了一個娘們,另外兩個人一直不停口地誇獨孤求大哥的眼力好,對獨孤求大哥也是千恩萬謝。村裏的其他年輕人看他們把彩禮省下來了,一個個也都羨慕得要命。那老村長看到村子裏又多了三口人,也一個勁地誇獨孤求的大哥有本事。

三個人也不和大家多說廢話,他們更等不到天黑。他們各自抱起自己馬上的女人,喊著,跳著地跑進自己的屋裏,再篷地一聲關上家門。當時村裏的老人們紛紛張開沒剩幾顆牙的大嘴,著那些緊閉地房門,開心地笑著。村子裏的婦人也都笑著嚷嚷起來,爭論著那一位會給村裏帶來新的丁口……

回想著當時的歡樂場面,被窩裏的獨孤求在黑暗中露出一絲笑容……接下來村子的收成越來越差。去年老村長動員全村去沙河旁挖渠引水的時候,他的小兒子被激流沖走了。村長的長子沒有救下弟弟的性命反倒也跟著一起去了……

上個月,獨孤求、他的大哥還有村裏的幾個年輕人從田裏回來的時候,發現村裏已經是一片哭聲。村裏的老人紛紛倒在血泊中,老村長肚子上也被捅了一刀,當時就休克過去了,等他醒來的時候,他的孫子、孫女已經被殺死了。守寡的兒媳和還沒有出嫁的女兒也被後金正紅旗旗丁搶走了——根據努爾哈赤的命令,她們會被賣給蒙古人換糧食……獨孤求和他的大哥握著奄奄待斃的老村長的手,看著老村長那渾濁不解的眼神,聽著他吐出斷氣前的最後一句問話:“沒有男丁,全家就該死麽?”

晚上,一村的年輕人都聚集在獨孤求大哥家裏,其中脾氣最急躁的一個大聲喊道:“獨孤大哥,就等你一句話了,你說咋辦就咋辦!”

獨孤求的大哥擔憂地看了看身後的妻子,還有她懷裏不滿周歲的嬰兒,終於狠狠地吐了一口痰。站起身來重重地一跺腳:“去金州,媽的,到哪裏不是當兵吃糧?在哪還不都是土裏刨食?”

回憶完大哥當時的決定,獨孤求眼前就又出現了他大哥血淋淋的屍體,還有那死不瞑目的雙眼——他到死也沒有認出自己的仇人,只知道對方是要一起訓練的士兵。那個兇手當時就被訓練場上的軍法官按倒在地,整個訓練場上的官兵也鬧哄哄亂成一片。獨孤求在這一片混亂中哭著合上了他大哥的眼睛:“大哥你安心走吧,你兒子我一定會把他撫養成人的。”

獨孤求覺得自己的眼淚又要流出來了,他掙紮著輕手輕腳地爬出了被窩,摸著黑向營帳門走去。

這也是獨孤求大哥教給他的技能,大明是絕對禁止在營帳中喧嘩的,困為這可能會引起“營嘯”——大明軍官欺壓士兵是太普遍的事情,所以一旦有人在營帳裏痛哭或者嘆息,很可能會引發同病相憐者的連鎖反應。在黑夜裏誰也認不清誰,士兵正好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幾百年來死於士兵營嘯的軍官不計其數,所以在大明軍隊中任何敢於在營帳中喧嘩的人都會被立刻處死,絕不寬宥!

獨孤求雖然沒有聽說長生軍也有這個規矩,這裏似乎也沒有什麽十當斬、五淩遲的營規,但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險,所以就一直模黑出了營帳。巡邏的士兵警惕地看了過來。獨孤求啞著嗓子說道:“小解。”

到了巡邏兵指給他的地方,獨孤求沒有去上廁所而是摔倒在地,抱著頭痛哭起來。以往作為明軍軍戶地時候,獨孤求和他大哥也曾參與復州衛的野外拉練,那些天總會有很多士兵被將領們奴役欺侮,那些士兵從來都是這樣散在野外失聲痛哭。相互之間誰也不理誰,哭夠了就回營去睡覺,不停還會新的人過來找個地方哭。

“大哥,大哥啊。”獨孤求第一次參加復州拉練的時候也曾遍被欺負得遍體鱗傷,那天他是倒在野地裏這樣地哭泣著,只是那個晚上他大哥還在,並一夜不睡地陪著他在野外度過,用親人的溫暖撫慰著少年時的獨孤求。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長生軍中,獨孤求加倍地懷念起自己的老家和鄰居,倍感孤獨地他把腦袋越抱越緊,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嚎啕著。

“士兵,你怎麽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了過來。

獨孤求松了松手臂,從淚眼中看了出去,夜色中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他身前,擋住他背後的月亮,獨孤求哽咽著說道:“我小解。”

那個人的聲音非常非常的緩慢,但柔和中卻透著一股自信的力量:“士兵,你為什麽哭泣?有軍官欺負你了麽?告訴我。我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