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故裏恩仇 第七章山中洞庭行(第2/8頁)

嬰齊懶懶地走過去,一邊用手掌掩著鼻子。只見戴牛打著火把,仰頭正往石壁上看。火光照在穹隆頂上,水光映射,在頂壁不住地搖曳。嬰齊心裏有點不耐煩,你叫喚什麽?哪有什麽小路。

他這樣說著,腳下不停,走近戴牛,順著他的指點望去,果然看見有條小道,大概只容一人,一直向上蜿蜒延伸,似乎沒有盡頭。他也登時好奇起來,想,反正已經是窮途末路,不如就順便上去瞧瞧,即便沒有出路,也不損失什麽。

他們想讓董扶疏在下面等,可是她一個人待著很害怕,一定要同行。於是三個人次第向上攀登。好在這路並不陡峭,只是縈紆盤旋。但饒是如此,爬了一會兒,董扶疏也是氣喘籲籲。三個人邊爬邊歇,見路逐漸加寬,愈發好奇,抵死不肯放棄。不知爬了多久,突然道路一折,面前突然變得寬敞,像個石室。尤為奇特的是,石室中間,有個巨大的石台,上面安放著一個長方體的東西,體積非常龐大。

三人嚇了一跳。嬰齊開始也是大駭,繼而又是一喜,看來真有出路了。這個東西不像是天然生成的,倒像是具棺木,既然放有棺木,說不定就有人來過。他打著火把走近那東西,腳下被什麽東西一絆,險些摔倒。他用火把審視,原來竟是一堆骨骸,陷在厚厚的灰塵裏。好在他曾經撿拾過亂葬崗骨骸,對這些也不甚畏懼。他擡起衣袖,抹去那長方形東西上的灰塵,立刻現出平整的一角,上面好像刻著雲雷狀的花紋。他嘆息道,果然是具石棺,可是不知怎麽放到了這裏。他將石棺頭上的灰塵盡數抹去,原來石棺頭上還刻著幾行陰刻的篆書,塗著朱紅的油漆:頑石之棺,襤褸之裳。銅鐵不入,瓦器不藏。嗟

乎後人,幸勿我傷!

嬰齊心裏有點好笑,這石棺如此龐大精致,而且棺體花紋遍布,非有良刻工多人數年不能完工。遙想當年宋國司馬桓魋為自己刻制石棺,頗費民力,孔子曾經因此罵他,死不如速朽之愈也。現在這棺木的主人竟如此假模假式,費盡心機將屍體葬在這樣一個隱秘的地方,想來這棺前的屍骸就是當年的匠工們了,必是主人既然下葬,為了怕泄密,而將他們殺死於此。他意欲用劍斫開棺木一看,但轉而一想,墓主雖是虛偽,卻也早已化為屍骨,何必跟他計較,目下還是盡快想自己的出路要緊。

他緩步繞到石棺後面。棺後數十尺遠處也是一堵石壁,這讓他感到頗為奇怪,既然這石棺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就一定有外面的灰塵透入。而自己三人一路攀上,洞中其他地方卻並沒有這麽厚的灰塵,一定是這裏的石壁有能透氣的地方。他用耳朵貼著四圍石壁聽了半天,沒有任何清涼的感覺,也就是說絕無空隙。他復又拔出勾踐劍,朝正對石棺尾部的石壁刺去,雖然照樣刺入半截劍身,卻和他處石壁沒什麽異樣。他不死心,拔劍復刺,如此幾次,突然感覺手中一松,好像刺入了一個裂縫,比尋常刺入他處石壁還要輕易。他急收回劍,將劍在火把下細看,看見劍尖上隱隱有泥土和綠色汁液的痕跡,不禁心中大喜。他顫聲叫道,你們快來看,這石壁外大概就是出口。

兩個人趕忙湊過來,興高采烈地不停發問。嬰齊道,可能這堵石壁很薄,斫開有望。現在我們先試試再說。好在他利劍在手,雖然沒有順手工具,但花了一段時間,也就將這石壁掘開了。原來這並非什麽石壁,而是一塊封口的大石,雖然做得齊整,到底有些縫隙。

嬰齊將那些掘開的碎石慢慢掏幹凈,洞裏帶有濕氣的沉悶空氣,登時被另外一陣異樣的冷空氣代替了。嬰齊將火把伸到洞口,發現裏面也是黑漆漆的,只是隱約有金屬的亮光。他心裏狐疑,難道又是另外一個石室。不管是什麽石室,也斫開再說,反正現在已經是無法可想了。

這時洞口已經有一人的寬度。嬰齊握著火把,往洞裏面爬去。扶疏和戴牛兩人都囑咐道,嬰君小心。洞口仍很狹窄,嬰齊只能俯著身體慢慢挪動,總算是順利地過去了,他舉起火把,四下走了幾步,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他殊沒料到,在他面前竟然出現了如此斑斕的景況。

原來這是一個巨大的武庫,嬰齊親眼見過長安的武庫,知道皇家武庫的威嚴以及兵器排列的情況。皇家武庫東西三百丈,南北也有一百四十丈,現在他面前的這個武庫比起長安的皇家武庫來絲毫不顯遜色。他舉起火把,一

步步往深處挪去,到處是一片死寂,耳旁只有火把燃燒發出的沙沙聲響。在火把的指引下,他夢遊般神情恍惚地走過幾個用大石隔成巨大空間的石室。每個石室的上方分別寫著“強弩庫”、“弩庫”、“箭鏃庫”、“戈戟庫”、“馬具庫”、“乘輿車庫”、“武剛車庫”等篆書的大字,字都用紅漆勾勒過,在火把下非常醒目。他也不知徜徉了多久,突然發現自己的對面是個石台,上面有一個幾層高的石匣。他走過去,將火把交到左手,右手探出,一發力,徐徐拉開石匣最上面的一層抽屜,石塊摩擦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十分刺耳。他探身看過去,石屜裏面露出了一堆長約三尺的竹簡,皆用絲繩編連。他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顫抖著手將火把湊近,只見竹簡的右邊第一枝上書寫著幾個隸書的大字:大秦長沙郡沖靈武庫兵車器物集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