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縈 二三

張侯突然拱手道:“這位趙君,我可以給你五百金,請你放過這位女子,有五百金,天仙也能買到,何必要人家正懷孕的家眷為妻呢?再說這也是有損陰德的。我是富平侯張勃,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話。”

趙孟上下審視了張侯幾眼,道:“原來是一位列侯,失敬了。今天運氣真不錯,捕獲了一位列侯。我早說過,跟著我太行王,以後錢花都花不完。”

他身後的同夥都爆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看來當強盜也挺開心的。我想。

張侯的侍衛則個個臉色嚴峻,露出恐懼的神色。賊盜的人數是他們的數倍,而且都執著長兵和弓弩,他們的害怕不是沒有緣由的。

“好了,你有五百金,如果帶在身邊,那不都是我的嗎?如果還在長安,我也沒耐心等你去取。”他突然加大了聲音,咆哮道,“給我把這個女人帶走,不要驚嚇了她。”說著他拔出腰間的環首大刀,“快點把你們的錢都交出來,否則,以西王母的名義保證,我要屠亭了。”

兩個賊盜立刻跑上來,一邊抓住我的一條胳膊就往他們那邊拉。

我看見阿舅王翁季身體搖晃了兩下,好像站立不穩。阿姑的哭泣聲越發壯烈,夫君也茫然失措。張侯則皺緊眉頭,一籌莫展。

趙孟將刀背在幾案上敲道:“都他媽的不許哭,號喪啊。”

只聽尖利的一聲,阿姑的哭聲雖然措手不及,但到底還是停住了。

趙孟笑了笑:“很好,免得我發火。”他握著刀,來回走了幾步,又道:“不瞞你們說,今天我本來預備將你們殺個精光的,但是幸而獲得這個美人,是件喜事,所以不得不改變主意。只是,我們這行的規矩,刀既然拔出來了,就不能空著放回去,否則以後再也殺不到人啦。所以,我還得殺一個給它充饑,給你們一刻時間,自己推選一個出來獻血罷。如果婆婆媽媽的不選,我就一古腦殺個幹凈。”

堂上的人都面面相覷,沒人吱聲,顯然誰都不願意死。

趙孟不耐煩了:“那我就殺官最大的罷。”他揮一揮手,“給我把這位列侯請過來,今天我的刀也要嘗嘗貴種的血了。”他突然像唱歌一樣哼道,“大刀大刀真舒服,飽飲貴血真舒服。”

阿舅大驚,脫口道:“不能,張侯可萬萬殺不得,殺不得啊!”

“你如果想換他,我就殺你。”趙孟停住了歌聲,斜眼看著他。

阿舅嘴唇煞白,不發一言。

趙孟後面的強盜舉起長矛沖上前去,向張侯逼近。張侯身邊雖然有十來個侍衛,但手中只有腰刀,眼睜睜地看著長矛伸近,完全喪失了反抗的勇氣,每個人手中的刀尖都不由自主地滑向地面。

這時,空氣中靜得一根草落到地下也能聽見。張侯的臉色看似挺平靜的,但從他臉上肌肉的收縮情況來看,顯然還是有一點恐懼。

我很想幫張侯求情,但是看到這幫強盜兇神惡煞的模樣,又生怕惹禍上身。人真是一個可鄙的東西,明知道命運相同,而總懷著僥幸,哪怕災禍延遲得一刻也是好的。

可是我終究忍不住,我對張侯的印象很好,他的官那麽大,可是脾氣這麽不壞。這樣的人顯然殺一個就少一個,非常可惜。我於是囁嚅地對趙孟說:“大――大王,能不能不殺張侯,他是個好人。”

趙孟上下看了我兩眼,還是笑眯眯的:“美人,按理說你開了口,我必須給你點面子。但是,那就是拿我們的腦袋開玩笑了。”他突然又大發興致地哼道,“美人美人真漂亮,但是腦袋更重要。”接著立刻正色道,“上次我在石邑縣搶了一個美女,因為心軟,聽她的勸告,饒了她情人一命,後來搞得幾次出戰不利,手指還丟了兩個。我們請的建除家說,就是因為上次沒血喝,我們的刀不高興啦,拒絕再幫我們幹活啦。最後聽從建除家的勸告,殺了那個搶來的美人,才得到禳解。”

我不寒而栗,再也不敢吱聲。

張侯身邊的侍衛在長矛的進逼下,已經不由自主地退到了墻壁。賊盜用長矛像趕豬一樣,把張侯趕到了趙孟跟前。

趙孟看了張侯一眼,自言自語地道:“還缺個砧板。”

大家都默不作聲。

“啞了嗎?”他突然又吼道,“給老子拿個砧板來,老子數三下,再不拿來,老子又要改變主意啦,要把你們一古腦殺個幹凈。你們這些畜生,當初在鐵官作室是怎麽對待我的,我也要讓你們也嘗嘗相同的味道。我以西王母的名義保證。”

他的脾氣真是反復無常,我的頭皮陣陣發麻。天哪,這樣的人我日後怎麽侍侯?想到這裏,我覺得自己特別可恥,難道我真有勇氣腆顏活著去侍侯這個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