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多侶儔(第2/3頁)

“你能不能記起來,這個叫你打制金釵的富戶是誰。”我請他進屋,和顏悅色地問他。

“使君,我得回去找一下。”他說,“一般大宗的活,我自己都會有記載的,因為這樣可以清楚自己到底賺了多少,讓自己快樂一陣。”

可憐的工匠,我想時光要是倒退五十年,他們一家肯定還僮仆滿院,錦衣玉食,除了官俸之外,每年都有折縣豐厚的賦稅作為補充。如今卻淪落到連賺了一筆小小的金器加工費都能快樂半天的地步,實在讓人不得不感嘆世事的滄桑變幻。我點點頭,道:“那好,你回去立即查一下,我等你消息。任尚,你親自駕車,帶這位折君回家一趟。”

折金匠受寵若驚,腰彎得像引滿的弓一樣,真怕他突然對我嗖的彈出一支箭來。他道:“使君太客氣了,小人自己跑去何妨。”

我擺了擺手:“折君不必客氣,我和君都是中原人,理應相互幫助。”

庭中的其他工匠都用艷羨的目光望著折金匠的背影,我也目送他們離開,又把其他工匠請到堂上,道:“剛才我已經說了,諸君如果看到了另外半塊玉佩,一定要立刻來府報告,我不會虧待諸君的。另外,我對諸君說的話,萬萬不可透露,連自己的妻子也不能講,否則絕不輕饒。此事涉及朝廷大計,諸君絕對不可輕忽。”我又把耿夔叫到身邊,對他耳語道:“你對他們講講我治理吏民的方法,讓他們萬不可心存僥幸。”

耿夔於是把我在丹陽的那些事又講了一遍,還提到我剛去丹陽上任的時候,名聲就已經傳遍了天下郡國。丹陽縣廷有個叫水丘北的廷掾,仗著自己是丹陽大族,一貫趾高氣揚,往年新縣令上任,他都假裝辭職。新縣令到縣,必須先去他家拜訪,請他回去做事,否則他就指使在縣廷做事的其他故交,故意制造事端,幹擾縣令治政。因為他財大氣粗,新縣令無奈,都只好去屈尊請他。我初到任後,也有書佐提醒我這件事,我一聽就勃然大怒:“難道少了張屠戶,就吃混毛豬?少了他,我就當不成這個縣令?”書佐尷尬地走了。第二天,我一早起來開門,發現門前吊了一具屍體,而且手腳全部被砍斷,顯然是哪個本地豪強,想給我來個下馬威。我勃然大怒,氣得兩手發抖,但強自按捺怒氣,假裝不慌不忙走到屍體前,和屍體耳語了一陣,周圍掾吏都看得莫名其妙,過一會兒,我又假裝含笑離開屍體,好像知道了秘密,斷然下令道:“快,立刻去把水丘北一家給我捕來。”我的命令幾乎是吼出來的。

掾吏們都被我的吼聲嚇得抖了幾下,縣廷的門下督盜賊掾當即率領縣吏,包圍了水丘北家,像捆蚱蜢一樣,將他家裏主要男子捆成一串,全部牽到縣廷。我要水丘北老實交代屍體的由來,他矢口否認,說自己對此事毫不知情。我也不跟他啰唆,下令將他拖出去痛加捶楚。這世上的人,除了耿夔等少數之外,大部分是不打不乖的。我剛發出命令,有一個老年掾吏又上來耳語,勸我收回成命,因為水丘氏是當地巨族,如果他所有族人都起來借此鬧事,只怕會起亂子,影響穩定。我一掌拍在案上,怒道:“立即發縣廷少內弓弩卒,將他族中五服之內的男子全部捕來,有敢抗拒者,當即格殺。本縣令平生最快意的事,就是殺光那些欺壓百姓的豪猾。”

這個掾史嚇得趕忙伏地請罪,堂下的水丘北也知道不妙,當即叩頭如搗蒜,承認是自己找了一具道旁屍體,斬斷了手腳,故意吊在我的門前,想看看我怎麽收場。現在事情既然敗露,他已經知道縣令的厲害了,請求縣令饒他一命,今後一定誓死報效。其實我起初只是猜測,也不知道是否就是水丘北幹的,只是不滿他如此猖狂,所以要先打他一頓再說。現在他既然承認,我也沒必要過於逼迫,畢竟我查過他的底細,除了狂妄之外,尚無什麽大惡,有時還樂善好施,賑濟閭裏窮苦貧民,於是我下令:“放了他。”

水丘北千恩萬謝,從此對我果然忠心耿耿,我在丹陽為官三年,把丹陽的不法賊盜一網打盡,導致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還多虧了水丘北家族的幫助!當然,我也沒少給水丘北好處,朝廷下令舉薦地方親民良吏時,我都推薦水丘北;征發徭役,我也常常免脫水丘北家族的男丁。對我好的人,我都不會知恩不報,這是我的行事作風。

堂上的工匠們聽了耿夔的描述,都諾諾連聲,相繼回去了。我一直等到日光過午,任尚才帶著折金匠回來,看到他們滿臉沮喪的樣子,我就感覺不妙。果然,折金匠見了我當即跪下稽首:“時日曠遠,實在無法找到,萬望使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