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京華煙雲 第二十七章 一代興亡觀氣數(第2/2頁)

他隱隱約約覺得,歷史好像在哪兒,被他這支小蝴蝶輕輕的扇了一下。

王府今天,果然是專候著他這位東方新哲。

譚嗣同和他在門口下車,門包兒都沒給一個。就給那些服飾整齊的王府護衛請了進去。一路穿過大殿、後殿、延樓,直奔後花園而去。

當年徐一凡也參觀過這園子。跟著一大群遊客走得滿頭是汗。導遊還舉著電喇叭叫得聲嘶力竭:“後面兒的跟上跟上!”

今日穿行其間,地面臨清磚道掃得一塵不染。四下房舍簾幕低垂,兩旁草坪山石上殘雪未消。穿著軟底鞋的丫鬟廝仆垂首穿行。自己腳步,在四下裏似乎都激出了空空的回音。

兩般經歷,恍如……不,就是隔世。

眼看就要走完長長的道兒,抵達後花園門口。擡眼望去,一處飛檐就在山石掩映當中。樓上好像有人在調宮理商。一個婉轉低柔的聲音悠悠而唱。

“水湧山疊,年少周郎何處也?不覺的灰飛煙滅。可憐黃蓋轉傷嗟,破曹的檣櫓一時絕。只這鏖兵江水猶然熱,好教俺心慘切,(雲)這也不是江水,這是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在琴聲當中,徐一凡不住回頭,看著那一角飛檐。

幾個轉折下來,早已到了湖面上臨水而建的一處大西洋玻璃窗的閣子前面。

引著他們的護衛哈腰疾行幾步,就站在垂下來的竹簾子前面低聲稟報:“爺,客人已經到了。”

裏面頓時響起了笑聲:“快請!”

走進閣子,徐一凡頓時覺得暖洋洋的都是熱氣。

這個年月,北京城比他那個時代冷了許多。穿著一身皮加上塞外貂皮的坎肩兒都擋不住。

閣子敞亮至極,四面入眼都是冬季蕭瑟蒼涼的湖景。斷藕殘荷,滿眼皆是。屋子裏底下準是通了地龍,火頭燒得旺旺的,偏偏沒有一絲煙氣兒。

兩個老頭兒圍著一個紅泥火爐對坐。一個老頭坐得筆直,滿臉剛愎的神色,嘴角下彎,留著稀稀疏疏的胡子。三角眼看人都是光閃閃的。看著徐一凡進來,半點動靜都沒有,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另外一個老頭子很有點兒形容清臒,愛新覺羅家特有的凸腦門扁臉細眼睛。舒服的靠在躺椅上面。這麽暖和的屋子,他還套著一個紫狐皮的袖籠。腳底下跪著兩個清秀可人的小丫頭,輕輕在給他捏腳。還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小丫鬟站在背後捶他的肩膀。

就連紅泥火爐前面跪著的那個扇火的小女孩子,也是難得一見的清秀小佳人。

還沒答話徐一凡就對著這老頭子心裏大起知己之感,兄弟不容易啊,總算在這個年月碰見一個審美觀差不多的啦!

那老頭子見他們進來,卻比端坐的那個滿臉剛愎的隨和了許多。在躺椅上欠欠身微微哈了哈腰:“請坐請坐!屋子暖和,兩位先寬章,坐下慢慢兒說。今天老頭子有點談興,可讓二位受累了……哪位是歐遊十年,洋人口中的東方新哲徐先生?”

他緩緩動問,身後的兩個雙胞胎小丫頭過來就低頭替他和譚嗣同解馬褂。那種柔媚小心的樣子,看得徐一凡心癢癢的。

哪天老子也弄一對來,裝點英雄氣象嘛!

就是這麽一愣神,差點忘記答話。端坐的那個老頭子咳嗽一聲。徐一凡才反應過來,微笑著拱拱手:“兄弟就是。”

兩個小丫頭解下馬褂,朝著客人嫣然一笑。轉身而去,這對雙胞胎不過十四五歲年紀。肌膚瑩白如玉,笑起來一個臉頰左邊有個淺淺的小酒窩,一個在右邊。又讓徐一凡心中一蕩。趕緊收束了心神。

問話的富貴老者也是一笑,並不在意徐一凡隨意的性子。揮手請他們坐下。點著對面老者笑道:“這位是翁同龢翁中堂,我是奕老六,有人也叫我鬼子六。前些日子,我們可都讀了徐先生的歐遊心影錄,我辦了一輩子的外交。不過分得清英吉利法蘭西,就知道他們合夥兒壓著咱們。李鴻章怕是多明白點兒,也有限。讀了先生的書,好多事兒竟然是茅塞頓開……國朝定鼎二百來年,現在碰上這麽個局面。我親手簽的條約就有不老少……反正現在我也無權無位,又頂著這麽一個鐵帽子。所以敢問這一句話兒……

我旗人的氣數,在先生看來,到底還有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