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九章 抵達(第2/3頁)

徐一凡搖搖頭,又搖搖頭,輕輕自語:“……他們不是沒法兒打動啊,只是我們自己卻越來越不爭氣,多熱心的漢子血也得冷吧……到底要怎麽,才能給他們這點兒希望呢?”

聽著他的自語,鄧世昌臉色一動。沉默了一下,拿起望遠鏡向遠處望去,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嘴裏的話語卻是冷冷的:“爪哇華人之富,也是我親眼所見。人富了,心思就多了一些,也硬一些,總想著保家保命。南洋籌款的人我見著多了,爪哇那裏就沒有籌到什麽多的。拿著空白官照去,換了不過十來萬銀子出來。傳清兄,所以這次……你還是不要抱什麽希望才是!”

徐一凡搖頭笑笑,並不在意他語調的冷硬。相處這麽些日子,鄧世昌的脾氣他早就習慣。沒這麽點性格,他就不是鄧世昌了。只有輕輕轉開話題:“這次去泗水,正卿兄準備停幾天?”

鄧世昌算算,看看他:“在長崎也接到電報了,水師衙門說那裏有點緊張,能少停就少停一些。煤艙和淡水全都空了。加媒加水也要兩三天……最多停四五天,也就放船走了。”

他突然溫和的笑笑,這等笑容,在他臉上極其難得見到:“一路同行,得益良多。大人和那些人,還是不一樣的,這些日子,我又看了您的書一遍……大人在日本踢玄洋社的館,我也聽說了。所以才裝作沒看見傳清兄帶女眷上船。這樣的事兒,估計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鄧世昌果然知道杜鵑的事兒……徐一凡頓時背上就有了點兒冷汗,勉強沖他笑笑,轉頭仍然自語:“緊張?緊張……這爪哇土著,還有荷蘭當局,看華人一直警惕著呢。我倒是要瞧瞧,有多麽緊張來著?難道再來一次紅河溪?”

鄧世昌一怔:“什麽紅河溪?”

徐一凡看著遠方海面:“大概一百來年前吧,咱們還是乾隆純皇帝的時候,荷蘭殖民當局和當地土著,在爪哇馬達維亞一帶,一口氣殺了一萬多華人,丟屍水中。溪瀑為之一紅。是為紅河溪慘案,得知這個消息。兩廣衙門上奏,純皇帝批的大概是……天朝棄民,背棄祖宗廬墓,遭此報純屬咎由自取,天朝概不聞問……這百多年,這樣的小暴亂,小騷動也未曾斷絕過,正卿兄難道不知道?”

聽著徐一凡譏誚的說著國朝純皇帝的處置,鄧世昌沒有立即爆發說他大逆不道。反而一下捏住了望遠鏡:“南洋華人一直和當地緊張我是知道,但平日還算相安。紅河溪……恨不我鄧世昌生於當日,率致遠抵於港內!一百年下來,怎麽沒人說?為什麽沒人說?”

那些當道滿人,會計較這些才就怪了。誰會在意這一萬來條性命?

徐一凡看著鄧世昌,眼神兒誠懇:“正卿兄,兄弟籌款都是小事。值此緊張關頭……咱們誰也不知道緊張到了什麽樣的地步兒,兄弟這個宣撫委員的名頭,才是要緊的!咱們是血脈相連啊!所以兄弟在這裏拜求,致遠來遠,能在泗水一帶多停幾日,真理正義,只在大炮射程之內,拜求拜求!”

鄧世昌只是沉默不語,握著望遠鏡的大手,卻是青筋畢露。

此時此境,南海風物,都再也入不了艦橋兩人的眼中。

※※※

光緒十九年二月二十五日,爪哇第二大城市泗水正北,丹戎佩拉克港。

致遠來遠兩條兵船,卷起了雪白的浪花,緩緩的駛進港內。這裏的水面不像長崎港口水道那樣狹窄崎嶇,水道寬闊。以致來兩艦進港,都不需要引水船。

兩條船上都站滿了水手,這些青布包頭的壯漢,都在船頭。他們也多少聽見了一些風聲兒,說爪哇局勢不穩。都想看看自己同胞在這裏,到底遇上了什麽事情。水手們當中,還夾雜著穿新式制服的徐一凡隨員,都一個個面色沉重的打量著眼前景物。

徐一凡和鄧世昌,都站在羅經艦橋裏面,舉著望遠鏡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泗水港就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水藍沙白,著名的當年鄭和留下的鄭和清真寺幾經整修,已經宏偉壯麗,佇立在一大堆雜亂的當地建築當中。巨大的洋蔥型寶頂反射著耀眼的金光,似乎就在訴說當初這位航海家的遺澤。當地建築多是竹木混制,別有一番風味。更有一些完全傳統式的中國宅院點綴其中,比起周圍那些當地建築,這些宅院更顯得嚴整富貴。港口的建築就全是白色的小樓,典型的歐洲殖民地風味,反射著臨近赤道的陽光,顯得異常的清潔。

泗水周圍都是水稻田,南洋一季三熟甚至四熟,在大陸還是冰封雪飄的天氣,這裏的稻田卻是翻湧著金黃色的稻浪。一眼望不到頭,橡膠園,種植園,香料園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可見此處的繁華富庶。更要緊的是,這裏的農莊,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被華人所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