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鮮 第六章 倒忙(下)(第4/5頁)

王五這下心裏面卻翻騰了,皇上是神人不錯,他可沒想過擡旗!擡旗這事兒,放在國朝之初是了不起的恩典。當時人削尖了腦袋想換換身份。多大的功績也難想法子。擱在現在,誰還樂意擡旗,挑上兵吃老米?乾清門裏面那些二等侍衛三等侍衛,過得慘的也多了去了。原來這些侍衛外放就是副都統,總兵副將的。現在哪裏還有這些缺?一個實缺都司說不定都是頭品提督頂戴,保得無可再保了。最要緊的就是,他就沒想過沾官門!為國家賣命效力,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扯這些做什麽?

看著王五低頭不則聲兒,光緒臉色一暗,就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怒氣。最了解他學生的還是翁同禾,知道這個皇上外表溫和,內裏自傲操切毛躁的脾氣。當下就輕輕咳嗽一聲兒。光緒神色一動,又輕笑一聲。

“這些以後再說,加恩嘛,朕豈能只是空口許願?中堂,記著。著加恩賞賜會友鏢局白銀二千兩,王五遊擊頂戴。其父奉贈銀卿光祿大夫,其母奉贈四品宜人,禦賜古風可感匾額,鏢旗許打杏黃色!”

王五腦袋就是嗡的一聲,撲通一聲已經雙膝跪地。對於一個走鏢的,這是從來未有的體面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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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竊聞近世後起之強,若普魯士,若意大利,若於我大清有台灣朝鮮之爭海東日本。其精強之本,皆皇族領軍。所有陸海軍,莫非皇家陸軍,皇家海軍是也。皇族子弟,盡充軍伍。利器在手,則本固邦寧。其余興國大業,則可次第為之,無有大權旁落之虞。

各國如此,則普魯士而勝法蘭西則霸歐,意大利逐列強而一統,日本倭國以彈丸之地而敢於我朝爭藩屬之國。

細觀我朝,則八旗土崩,綠營瓦解。國家經制之兵無非充數遊惰之夫。各練營勇營,各操督撫之手。太阿倒持,輕重顛倒。誠危急存亡未有之秋也!練營勇營不為中樞所控,則戰和由之督撫,權益授受由之督撫。誠有數十年中,文宗北狩而勤王之軍不至,鎮南關大捷而繼以喪權條約。厘金歸諸地方以養軍,地方封疆又據軍而挾中樞矣!

此事不加興革,而我國朝終無以自強。以地方督撫興洋務而號自強,無非各攘利權,各擁支離破碎局面而已矣。二千年強幹弱枝之訓,我當道諸公盡忘之焉?

侍郎徐某,練兵海東。號禁衛之軍。數不過八千,餉不足糊口。然連於朝鮮摧鋒破敵。鎮撫藩國,日人不敢誰何!此軍與各地湘淮甘閩等軍無絲毫淵源,皇族子弟,充塞軍中。誠我國朝皇族掌軍之大好沃土也!若此禁衛軍調守畿輔,擴而十倍之,皇族子弟亦十倍加之。則強幹弱枝之勢可期,本固邦寧之願可成!國家鼎興,亦指日可待。

臣冒死瀆陳,請調禁衛軍歸於畿輔,皇族獨掌。無禁衛軍,則無我大清!”

一個清亮宛轉的聲音低低的讀完了抄在紙上的奏折,聲音後面,是一絲隱藏的興奮雀躍。最後又加了一句:“翰林侍讀學士文廷式文狀元的雄文,奏折一上,京華轟動。無數人跟著上書……六爺爺,您瞧著,這個事兒可能成?”

說話的正是秀寧格格,京城秋天天氣寒得早,她已經換了一領輕薄的貂裘,長長的貂領半遮了她秀氣的臉龐,眼睛一閃一閃的,正看著躺在臥榻上的恭親王。

入了秋之後,恭親王的老態更顯了。身上穿得更厚,鼓鼓囊囊的還掖著暖爐。躺在皮躺椅上面,瘦得有點脫形。只有呼吸還能顯示他還活著。他只是靜靜的聽著,卻不動聲色,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秀寧也盡力的控制著自己的神色,坐在恭親王身邊,輕輕自語:“文廷式不愧是皇帝哥哥欽點的狀元,這個時候還有這點孤忠能上書發此忠言。別人不敢說的話,他敢說。別人不敢深提的意思,他敢提。這下……真是得罪了不少人啊。”

恭親王突然一動,也不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道:“李鴻章說什麽?”

秀寧一笑:“李鴻章這幾天都不敢拜客了……閉門不出,也沒見著他活動。”

恭親王一嘆:“老李聰明人啊!風雲又起了……丫頭,你別參合。”

秀寧眨眨眼睛,淺淺一笑:“六爺爺,我知道您意思。這事兒出來,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要壞掉不少人頂子。這火候難揣測……可是咱們都知道,不過這個坎兒,咱們旗人就沒一個好著落啊!這幾天折子上瘋了,旗人王爺們也開始活動,都覺著擴禁衛軍,重新拿權是好事兒,他們也能多點出息。不少人也明裏暗裏表態,覺著這事兒能成……”

恭親王冷笑一聲:“又練出個新八旗出來?”

秀寧小臉有點泛紅:“沒這麽個禁衛軍,咱們旗人更歷練不出來!咱們還可以把徐一凡這個天下奇才籠絡在手上……六爺爺,不是沒有機會!咱們這麽明裏暗裏多少幫著徐一凡,不就是圖的這麽一天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