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八章 天下風雷(一)(第3/4頁)

榮祿是頂著大帽子下來的,玉昆也接了朝廷的密旨。所以榮祿在見了江寧官場之後,又將他請來,玉昆倒是爽快,一請就到。榮祿對他自然是百般客氣,拉炕他就坐,請升冠寬章就一身便服,請脫略儀注就躺下來抽煙——來了就是給榮仲華面子,還得看著他臉色不成?

他懶洋洋的在煙榻上面支起半個身子,瞧了一眼那幾頁稿子,嗤了一聲兒:“介有嘛相幹?仲華老哥,兄弟說句狂話。兩江這潭水,兄弟比老哥清楚!這裏的方方面面,是誰輕易碰得了的?不知道多少人既有手段又有面子,鐵打的兩江流水的總督。到這裏當方面大員,對地方只有四個字兒,相安無事!朝廷把姓徐的派到這裏,就是讓孫猴子來這五行山底下磨火氣來著……他鬧,盡著他鬧!看他能把這江山鬧翻了?”

榮祿咬著牙齒淡淡微笑:“徐一凡可是有兵的……”

“兵有雞巴用!現在不是國朝初年了。徐一凡能打贏小鬼子也是運氣好,兄弟又不是沒見過大頭兵,到時候給他們許點好處,還能拉不過來?你老哥已經把江寧藩庫搬到蘇州了,沒得餉,他徐一凡憑什麽攏住他的兵?這裏又不是朝鮮,他敢縱兵搶?還有那麽多旗人爺們兒給他當槍使?所以說你老哥高就高在這兒,兄弟是忠心佩服!江寧藩台也是深明大義,估計徐一凡不到,藩司劉老哥就得自己告病先走一步,朝廷也必不會虧待劉老哥!”

榮祿只是苦笑,國朝兩百多年,對付權臣的手段那是一套接著一套的。他自然也知道該怎麽做,可是對上徐一凡這個人,他就覺得自己所知一切,所能用的一切,就完全派不用場了。對付徐一凡,不管用什麽手段,手裏沒有實力作為背景。就算聯合兩江士紳鬧起來,只怕也會被徐一凡用他想不到的辦法撲滅下去!

可是現在看來,巴巴的將玉昆請過來,也起不到什麽作用。這玉昆,頂天就是一個初到朝鮮的自己,完全不知道徐一凡此人之可怕!江寧滿兵如此,京口滿兵更不用說了,那裏還不如江寧呢。江寧周圍綠營,和旗兵也是大哥不要笑二哥。這麽說,就只有指望駐防徐州的武毅銘軍陳鳳樓那一部了?

武毅銘軍是見過幾次仗的,算是朝廷的精銳防營之一,是用來鎮守兩江的機動力量。這次甲午,武毅銘軍部分北調山東,才走到,仗就算打完了。力量算是完整。朝廷在北方的實力這次戰事被打得淅瀝嘩啦,有點力量的現成力量只有依克唐阿部和宋慶部。可是依克唐阿要鎮滿洲根本,他本人也沒有半點將實力交出來的意思,聽到朝廷微微有點露出借他力量去兩江制衡徐一凡的意思,頭就搖得跟波浪鼓似的。送徐一凡都跟送瘟神一樣了,還嫌不夠湊到兩江找沒趣,他依克唐阿又不是傻子,這輩子都不要和姓徐的照面才好呢!

至於宋慶老頭子,跟木頭一樣非要回綏遠防地,什麽其他的都不聽,仿佛心甘情願去吃沙子一般。南方其他省份的力量——榮祿是看出來了,這幫地方督撫,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伸把手,他們恨不得朝廷和徐一凡之間互相把狗腦子打出來才好呢,就少點心思花在他們身上。一會兒派欽差,一會兒清理地方財政的。

大清朝啊……

榮祿目光一下變得低沉下來,神思不屬的越過又躺回去的玉昆,看向了北方。這陳鳳樓的武毅銘軍,到底得用不得用?他已經去電幾次,朝廷也有密旨。這消息,應該回來了吧?

※※※

黃海之上,幾條招商局的火輪船正噴吐著黑煙,嗚嗚的朝南開航。船頭船尾的甲板上,擠滿了穿著黃軍裝的禁衛軍士兵,有的在做體操,有的就在看海景。這支得勝之師在海天之間高聲談笑,話題之間,多離不開他們才經歷的那場戰事。

百戰虎賁,有的就是這個驕傲和威風!

禁衛軍是分梯次陸續南下的,除了地位未定的朝鮮平壤一帶暫留的袁世凱善後之外,其他兩萬余人,全部都要轉運兩江。而且擺明了禁衛軍只會擴大,不會縮編。在朝鮮這個貧瘠之地徐大帥都能拉起這麽一支隊伍出來了,兩江富庶,徐大帥聲望地位又在朝上走,禁衛軍又如何能不擴大?

衛國利劍,煌煌大清,也唯他們一支而已!

百戰余生,功震天下,更前景光明無限。南下雄師士氣之高,仿佛都蓋過了這彭湃洶湧的海潮。

走在最前面的是招商局英國造三千噸的客貨兩用的“利國”輪,天氣晴和,太陽暖洋洋的灑在甲板上。士兵軍官們都不大樂意回艙房,眼見是午飯的飯點兒了,去船上飯堂的還只有寥寥幾個人。招商局現在和徐一凡算是一家,飯堂的大師傅也會湊趣,端著大桶的燉菜就出來露天開夥。熬了一夜的土豆燉牛肉又香又爛,油水十足。當先一個歪戴著帽子,敞著懷,胖得頸子上面肉都三層的廚師拿著飯勺敲著鍋沿兒:“不要飯錢白貼本兒啦!放的是精鹽香料,沒有過冬的土豆子,選的也全是腱子肉!兄弟們,大請客啦!熬了一夜,晚上睡覺還睜一只眼睛看著火候!兄弟揚州馬紅俊,愛的就是好漢子!各位,要是吃得好,幫兄弟在大帥面前美言兩句,我馬紅俊看能不能在禁衛軍補個名字?天天都給各位做飯!有一個夥食錢下我馬胖子的腰,天打五雷轟,生兒子那玩意兒縮在肚子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