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九章 天下風雷(二)(第2/4頁)

直隸、山東、河南。不管是信白蓮的,信彌勒的,還是六離會之類,甚至單純練拳保家的紅槍會黃槍會,誰不認這位閻大師兄,只要是燒香的,誰不認這位閻大師兄就是無生老母座下第一尊者?

閻書勤腳步冬冬,滿臉紅光的先大步走出來,就有人小聲兒的歡呼起來:“閻爺結實!申屠爺,咱們就盼著您呢!”

至於韓中平和章渝,章渝隱姓埋名已久,韓老爺子又向來藏身幕後。只有些最為心腹的大師兄聽過二位名字。今兒章渝和韓中平都穿著同樣的密排扣褂子,辮子盤著。往日小心謹慎的管家,富貴閑適的大掌櫃,哪還看得出半點影子?章渝陰沉的臉色已經全然不見,挑眉立目,腰板筆直,仍然就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形意宋家第一高手。韓老爺子也挺直了背,往常老爺子天再熱都穿著坎肩,今兒這密排扣大褂一穿,仍然筋骨結實,仿佛還是三十年前的天國大將!

閻書勤滿臉通紅,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兩側的韓中平和章渝,轉頭大聲道:“無生老母庇佑,咱們香教,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妖星降世,主天下大亂。妖星就是西洋白鬼子!他們蓋工廠,挖礦山,蓋教堂,就是盜咱們中國的龍氣兒!朝廷的一龍二虎十三羊,再加著十種二毛子,被洋鬼子的藥迷著了心,幫著折騰咱們江山。到了應景的那一天,地沒法種,飯沒法吃,天下行瘟……咱們幾千萬百姓,都要給洋鬼子挖了腦子合藥!”

這些話都是在場大師兄們往日對著手下拳民說慣了的。別管他們自己信不信,這種玩意兒說久了,多半也就當成真的了。閻書勤直著嗓門兒一鼓動,底下人意氣昂揚的紛紛附和。

“早該砸了這個世道了!從那個雞巴朝廷夥著洋鬼子開始,咱就覺著這大清朝要溜檐兒……現在別的不說,通南宮就要十萬弟兄,拳棒熟,本事大,反正這日鬼弄棒槌的日子大夥兒也難得過了,尊者一句話,無生老母在上,誰不反他娘的,誰就是狗入出來的!”

“要洋槍咱們也有,北洋的那幫總爺,從旅順潰下來到天津衛裏上岸,在軍糧城就擺開了集,一杆快槍五十塊洋就拿到手,咱們聯莊十幾個壇子,多了不敢說,兩百支獨頭快拿得出來!現在真是人人都覺著要變,這世道還成一個什麽玩意兒!洋鬼子不說了,小鼻子這次,差點就要投降,那幫矮子,誰拿眼皮夾過他們?這麽日弄下去,誰都活不踏實!”

“就是這句話,現下誰還架得住這些信教的二毛子?爭水爭地,打死了人,人家整個莊子馬上就信了教,官司送到衙門裏面,塞多少銀子,還是他們贏!上好的河灘地,說是要蓋教堂用,二毛子五兩八兩一畝就買了去……要是咱們再不設了壇,燒起香來,生生要給朝廷夥著洋鬼子二毛子折騰死!”

“話就是這個道理!馮大師兄,家裏掛了千傾牌,還怎麽樣?全南宮最好的幾百傾水澆地,還不是給信了洋教的二毛子搶了去,馮大師兄半個家當都塞了狗洞!縣裏不行到府裏,府裏不行到省裏,京控也控了,最後怎麽樣?這個世道,只有燒香敬無生老母才能救世!弟兄們抱起團來,誰也不怕!現在這南宮城,師兄弟們還不是橫著走?這老天就他媽是個欺軟怕硬的!尊者,一句話,現在通直隸,就是咱們的天下,還不是逼出來的,一句話,反了吧!”

閻書勤激動得直喘粗氣兒,而半路出家的馮大師兄也是一臉猙獰的神色。韓老爺子和章渝對望一眼,都是點頭。在徐一凡那裏受到的冷遇,影響的信心這一刻全然回到了身上。北中國,還是他們的地盤,少了徐一凡,照樣做這盤槽子糕!在徐一凡身邊久了,看慣了徐一凡每到一處,就對該處所有一切事務的強大掌控能力,兩人都快有點淡忘了這片北中國的土地上,是怎麽樣一片澆透了油的幹柴!

在北中國,其時最激烈的矛盾,就是教民和百姓的矛盾。北中國傳教教堂,反而不是英法這種老牌的殖民地強國的教團居多。近些年來,俄國老毛子和德國傳教的教團在北中國的列強傳教事業當中,占據了很大的份額。英國世俗色彩強烈一些,對傳教一向興趣不是很濃厚,而法國在著力經營西南,在北中國力量不大。也正因為如此,在徐一凡所經歷的歷史當中,那場庚子事變,也是德國和俄國出兵最多!——日本是特例,出兵兩萬,那是後起之國在列強當中爭地位用的。

俄國和德國這種後起的列強帝國,比起老牌殖民帝國的擴張拓展行為更多了許多殘酷性。在他們近乎肆無忌憚的支持下,教民們也同樣在瘋狂的爭奪各色各樣的經濟利益。形形色色的教案層出不窮。這個年月,有什麽好人家會去入教?多半都是些破產無業的二流子。他們入教,也不過就是為了狐假虎威過人上人的生活罷了,在爭產奪業當中,當真是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有這些人為榜樣,更多的百姓甚至舉村入教,不管是農忙的時候趕節氣爭水,還是爭墳山風水,或者宗族械鬥,教團對教民是一概撐腰支持。冀中一些村子,幾乎就成了教堂的封地,建起圍墻,不交錢糧,購械自衛,自設公堂,儼然國中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