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十一章 天下風雷(四)(第2/3頁)

有的身份特別的人,就不願意和這幫實缺府縣,或者候補道台們在一塊兒湊熱鬧,在方家上房裏頭,也設了一桌麻將。幾位江寧跺一跺腳都要顫三顫的人,就在這裏一邊打牌,一邊輕聲商議事兒。

坐在最上首的正是江寧將軍玉昆,這次徐一凡召集群官,可和他算是王不見王,大家互不相幹。可蘇州大家望著榮祿,在江寧還不是望著他!他才從蘇州回來,拜訪的人物就是一堆一堆的,想從他嘴裏掏出句實在話,玉昆一概告乏擋駕。家人的話也是大人病了怕風,見不得客。可是今兒他在牌著上,旁邊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清官人幫他看著牌,這家夥眉花眼笑,哪點象有病的樣子!

“……北風碰!拍下來了啊……打哪章來著……這章怕是要放炮……”玉昆捏著象牙的麻將在那裏沉吟。旁邊小丫頭笑道:“阿爺好笨!現在北風已經是一底,剛才七條暗刻又是兩底,阿爺最近行大運,索性就做一把,湊一色再加三底,眼瞧著就是海底,說不定還有一底。加起來就是七底,阿爺你們打得是二四架,啊喲皇天,要是倒下來,這一副牌怕不是二千八百塊現大洋一家!”

玉昆笑道:“就聽你的!”說著就將手裏的四萬打出,將牌放倒。從小丫頭手裏接過京八寸的蘭花煙,狠狠抽了一口。

在他的下家是江蘇省臬台劉永壽,是個翰林出身,京察一等外放的來歷。不過三十多歲年紀,就爬上了三司的位置,他手裏一副牌正聽著四七萬,卻瞧也不瞧那張拍出來的四萬。倒拆了一章六萬打出,陪笑道:“玉大人這位閨女正是蘭心惠質,真不知道大人怎麽調教出來的……我瞧著今兒日子也不錯,玉大人幹脆真正收了這個幹閨女也罷,卑職們說不得也是要賀一下表表心意的……”

玉昆大笑:“我可養不起這千金!”牌著上另外兩人,一個是江蘇學台蔣道忠,一個是現在護理兩江總督,江蘇藩司賈益謙。學台倒也罷了,全省士子的師表,實在拉不下臉來湊這個熱鬧。黃敬之卻是淮軍出身,江湖門當精熟。別人打十三章牌,他可以打十七章。和那個小丫頭眼神一碰,悄沒聲的就遞了一章三條過去。那小丫頭扯著玉昆領子一邊撒嬌要給他裝煙,一邊纖纖玉手一抖,就已經將海底的牌換了過來。

這一把果然玉昆大勝,八千多現大洋下了腰。趁著他心情好。賈益謙陪笑道:“大人好手氣!……卑職等可沒大人這麽沉得住氣兒。徐一凡這出名的二百五一到,他向來是自成局面的,這官位倒也罷了,卑職等實在受不得這家夥的折辱!在上海,他就逼瘋了一個道台!真不知道他到了兩江,還要鬧出什麽來!”

蔣道忠一副理學模樣,摸著胡子也狠狠的道:“但凡對朝廷有點忠心,誰願意和這二百五共戴一天!學生是打定主意,他來了江寧,學生馬上就告病,受不了給他來這個庭參禮節!”

劉永壽也在陪笑:“……不知道蘇州那位榮中丞,是不是靠得住的?說是武毅銘軍接了聖旨,準備改編成撫標兵,這到底靠不靠得住?”

玉昆雖然是旗人,但這官場的事情卻不糊塗,摟著小丫頭笑吟吟的看著三人,半晌後才擺頭笑道:“你們還不是聽說了徐一凡帶著幾萬人下江南,在天津還接納了盛宣懷的班底,怕你們所有的財路都斷絕,才決定鬧這麽一出!徐一凡是個什麽玩意兒沒打過交道,我是不知道,可你們怕對不上帳,把藩庫三百多萬銀子掃數搬到了蘇州,也怕徐一凡二百五勁頭發作追查,這可是大事情!本來這藩庫的銀子,大家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大清誰不這麽幹?偏偏徐一凡是一個瘋子!在朝鮮都敢那樣鬧,還架得住把這個把柄朝他手裏送?榮祿要和徐一凡對著幹,你們就正好借著他的勢,天塌下來有長子頂著……底下人更怕丟了飯碗,就嗡起來了……是不是這麽個道理?”

這江蘇省的三司面面相覷,最後都是長嘆一聲:“怎麽就攤著這麽一個上司!扳不倒吃不下,誰不怕他!大人慈悲,能給咱們透個章程最好!”

玉昆今兒被三個人奉承得不錯,最近也很是收了不少好處。幹脆說了掏心窩子的話:“三位老哥……榮祿和徐一凡鬧就鬧吧。咱們是幹嘛的?咱們就是當官吃飯!風朝哪裏刮,咱們犯不著管。一切還是如常罷了,瞧著徐一凡過來要幹嘛……他要是敷衍著大家面子,咱們也就敷衍了事,他是上司,該讓一步就讓一步……榮祿和徐一凡有仇,咱們卻和他沒仇!可是話說回來,要是徐一凡到了江寧城,真要想抓咱們小辮子整人,想動咱們飯碗。沒說的,咱們照著榮祿的章程鬧!”

這個時候,玉昆一拍桌子,桌上麻將牌碰得亂響:“徐一凡還真能反了天?他手上不過才四萬兵!武毅銘軍改撫標兵看來是真的,除非徐一凡想扯旗造反,不然榮中丞就有底氣和他硬碰硬!發動士紳上書,所有本省收入全部截留朝蘇州一送,咱們死賴在位置上面不走。再拉攏一下他手下將領……實在不成,江寧全城罷市,周圍士紳全是自家人,糧不朝城裏送,菜不望城裏挑,幾十萬人要吃飯,他還能讓手底下的兵都去種地?幾天一鬧,讓他灰溜溜的滾回朝鮮吧……我就不信,這個當口,他敢動手殺人,成為天下公敵?他現在地位,還不是打了一場小鬼子虛名撐出來的,只要他敢在兩江這人文之地殺人,他所有一切,都得他媽的垮下來!我瞧著榮祿的主意,就是想逼著徐一凡來邪的,讓全天下的當官的,讀書的,看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