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二十六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五)(第4/7頁)

溥仰瘦了許多,本來他在朝鮮差不多就磨煉成鐵打的漢子一般,身上也全是軍人的氣度。一瘦下來,臉上線條更如刀砍斧削一般,只是兩眼裏頭全是血絲,全是憤懣,全是迷茫。一身禁衛軍的軍服,依舊一塵不染的穿在他的身上,馬靴擦得光可鑒人,蒼龍領章釘得端端正正,他的軍風紀,一向只能說是還說得過去,如此幹凈整潔還屬首次。仿佛這是最後一次穿上這身軍服一般。

秀寧來拜徐一凡,為他求一條路,溥仰已經知道了。陳德傳徐一凡的話給他的時候,幾乎不敢對視他的眼睛。溥仰卻沒有多大的反應,幾天來,他就抱著自己腦袋,苦苦琢磨一個問題。他溥仰是誰?是大清的四貝子,還是光緒皇帝的同父弟弟,還是一個禁衛軍的軍人,在國戰當中奮勇廝殺,對得起自己良心的漢子?

送來的東西,他不吃。秀寧也沒有多打擾他,只是長久的在窗外,用無比愛憐的目光久久的看著她的這個直腸子弟弟。久久以來,一直被溥仰壓在心底,從來不去想的問題就這樣洶湧而來,直至將他淹沒!他到底是誰?他到底該做什麽?哪條路才是他該走的?

他自己無力掙紮出這個漩渦,下意識裏只有一個念頭。他現在的全部成就,全部驕傲和榮譽,全部走過的有意義不丟人的道路,都是徐一凡給的。現在的他,既然想不明白,也只能向徐一凡要一個答案!

主意打定,溥仰就沉著臉將自己軍服軍靴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穿戴完畢,大步出門,直奔督署而來。他本來就是戈什哈的頭子,徐一凡的親衛,進督署自然沒有人阻擋。溥仰甚至沒有留意到,一頂小轎,始終跟在他的身後,裏頭那雙帶著疼惜憐愛的眸子,一直目送著他進了徐一凡的督署……

徐一凡冷淡的目光一直在溥仰身上打轉。這個當年抽了他一鞭子的貝子爺,也是他親手磨礪出來的。如果說當初收下他當戈什哈,還有點閑暇無事可以報復著玩兒的味道在裏頭,現在,溥仰已經算是一個合格的禁衛軍軍人了。

他也知道這小子到底卡在了什麽問題上面,他的智商,比這傻小子高上一倍那是肯定的。往常他倒也不大在意,多少大事要自己做,逆而奪取的道路上面,他要做的是全神貫注的抓住這大勢,要顧及到身邊每個人的心意,那怎麽可能?天下如此之大,自然會有很多人抓住這大勢,成為他徐一凡身後的同路人,也自然有很多原來的同路人,會從隊伍裏頭掉出去。這些都無所謂,自己只要保證能始終站在這隊伍最前面就可以了。

氣運如此劇烈的變化,很多人在痛苦的做出抉擇的時候,就已經遠遠的落在後面了。

不過這次,他願意稍稍停頓一下,等待溥仰做出抉擇。

只此一次,就為了他在朝鮮在東北,曾經那樣在他的大旗下面奮不顧身的沖殺!

只是這個原因,也只有這個原因。不是象手底下有些人猜測的那樣,他徐一凡始終用溥仰,就是為了給天下做出一個他能容滿人的榜樣。真到了氣運鼎革之際,願意在他徐一凡手底下充當這種幌子的旗人權貴,可以說要多少有多少,能排出二裏地去!

為了他那個漂亮眼鏡娘姐姐和那對雙胞胎小蘿莉,那就是更無稽了。他徐一凡現在開口要女人,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收一堆擔驚受怕的木頭進門兒,只怕他回了內宅,越看越煩,那不叫放松,那叫受罪。手底下對他磕頭的人太多了,還不如李璇那點小刁蠻你來我往的更有情趣。

溥仰在徐一凡冷淡的目光下僵立良久,突然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大聲喊了出來:“大帥,溥老四求您賞個答案!屬下糊塗,想不過來了,屬下到底該怎麽做?”

聲音之大,連一直屏住氣息的李星都被嚇了一跳!

徐一凡哼了一聲:“起來,禁衛軍沒有兩腿都朝下跪的規矩……老子能給你什麽答案!這答案還不是要你們這些家夥自己想明白,氣運變了,你們該如何自處!老子沒義務給你們這個答案!”

他語調森然,似乎預示著不祥:“老子做的是什麽事情,你又不是不明白!裝傻裝到現在,也算夠沒心沒肺的了,躲……就躲得過去?要不是你小子熱肚皮頂著冷刀子沖殺過幾次,老子管你想的是什麽!想回去吃你的鐵杆莊稼,脫了這身皮,滾蛋!吃了兩百多年,瞧瞧你們這堆廢物膿包樣!再瞧瞧你們把這個天下吃得多麽千瘡百孔!多麽死氣沉沉!

不想滾回去,就得和老子一起將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手裏頭的飯碗砸碎!舍不得丟飯碗的,你還得沖他們開槍!怎麽,狠不下心來了?舍不得親戚了?我勸你還是滾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