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五十六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四)(第3/5頁)

楚萬裏眼睛一亮,伸手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巧的望遠鏡,湊到窗格子前細看:“……似乎是有那麽點印象,你是管情報的,對這些人記得比我牢……韓老爺子啊韓老爺子,你在這裏頭到底卷得又多深?你到底又想做到哪一步?大帥……您又想看到韓老爺子做到了什麽程度,你才插手?”

他淡淡的語氣當中,竟然有一絲掩藏不住的悲憫。

對於楚萬裏的喃喃自語,袁世凱只是板著臉站在身邊,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就像什麽也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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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江寧城外湯山的道路上,一隊車馬在數十徐一凡貼身戈什哈的拱衛下,正在不緊不慢的朝前走著。

其中一輛馬車雖然帶著徐一凡座車獨有的蒼龍標記,侍衛的又不折不扣是他貼身戈什哈,領頭的那人連江寧城百姓都熟悉了,就是黃帶子溥仰溥貝勒。他和他姐姐秀寧格格,可真成了江寧城百姓口中的傳奇了。

可車中坐著的,並不是徐一凡本人。當間一個高大白須老者一身便服,戴著瓜皮小帽,半坐半臥,眼睛也似睜非睜,正是所謂被徐一凡硬架來的李鴻章李中堂。他被架到江寧城,天下有心人已經少有不知道的了。有的人還眼巴巴的看著李鴻章世受國恩,能不能表現出一點氣節。結果李老爺子到了江寧城就沒了什麽動靜,只是隔了一段時間,他的門生故吏,卻都悄悄的收到了老爺子的一封私信。幾乎沒有人向別人說這封信的內容到底是什麽,大家只知道這段時間,南方督撫稱病不見客的人很有不少。

在馬車當中,還有一個皮膚黑黑的幹癟老頭子,六十來歲年紀,也是一身便服,一臉不自在的坐在李老中堂旁邊,天氣明明還冷,他卻不住的在額頭擦汗,一副坐臥不安的樣子。

馬車慢悠悠的走著,溥仰也只得按著性子跟著車子走。他和陳德在徐一凡身邊是輪流當值。不輪到貼身警衛他的時候,就往往被派去侍衛其他的秘密重要人物。這些日子,溥仰看著就沉默消瘦下來,一天也難得有兩三句話。可工作卻沒少做半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小子的心結在哪裏,可大帥都沒有發話,別人又好說什麽?末世鼎革,到底走哪條路,歸根結底,還是自己選擇。

看著天色漸漸向晚,溥仰有點焦躁,踟躕一下,終於忍不住催馬到了馬車邊上,掀開簾子恭謹的朝裏面回報:“老中堂,是不是加快點速度?天晚下來風就大了,老中堂上車下車,怕身子骨頂不住……”

李鴻章猛的睜開了眼睛:“叫什麽老中堂?入娘的,我是徐一凡的囚犯!老友來江寧,要去見他這小子,我反正無聊,跟著散散心,還輪到你來使喚我?停車!我要上山看看野景!”

溥仰一怔,放下簾子,冷著臉大聲下令:“停車!取兩件大衣過來,叫後面車子跟上,取滑竿出來,擡兩位大人上山!”

車子裏面,那幹瘦漆黑的老頭子聽到外面溥仰下令的聲音,忍不住看了李鴻章一眼:“老中堂,您的身子骨……徐大帥也在軍營裏頭候著……”

李鴻章悠然自得的朝車壁上面一靠,笑道:“徐一凡這小子,不能給他好臉色看。他叫老頭子這樣,老頭子偏要那樣。雖然不管大事小事,老頭子都鬥不過他,可讓這小子苦笑兩聲,老夫心裏面也痛快一點兒……剛才那戈什哈頭子,就是天下聞名的四貝勒,閑時罵貝勒爺兩句,也是天下樂事,怪不得徐一凡當初肯留用這小子呢!”

那幹瘦漆黑的老頭子臉色一動,眼睛裏頭也有了點八卦的光芒:“就是他?那位格格……”

李鴻章不耐煩的擺擺手:“就在大行宮徐一凡的外宅裏頭!你要去拜龍子鳳孫,以後有的是機會!走,我們上山看看,小石,你也可以看看徐一凡經營的格局!”

這幹癟黑瘦的老頭子,就是徐一凡名義上面的能節制得到的安徽現任巡撫鄧華熙,字小石。廣東人。清制總督巡撫本來是敵體,可是誰都不以為,徐一凡坐擁三省總督的名義,還會將自己馬足之下這些督撫看作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鄧華熙在滿清末世督撫當中,也素來以開通聞名。兩三年前算是變法革新先聲的書籍,除了徐一凡的《歐遊心影錄》,還有一本鄭觀應的《盛世危言》,鄧老頭子當初還是江蘇布政使,就為這兩本書拍案叫好,《歐遊心影錄》在京城賣得洛陽紙貴,《盛世危言》風頭不如,老頭子就首先上奏向光緒極力推薦。徐一凡虎駕抵達兩江,三省很跑了不少官兒,鄧華熙卻留了下來,一直在等待觀望。

北方末世氣象越來越顯露出來,雖然有個譚嗣同在苦苦支撐,可是看到這個朝廷居然在用邪教的力量試圖自保。天下士大夫說不寒心,那是假的。南北一消一漲,徐一凡這裏竟然隱隱有點天下歸心的樣子。李鴻章息影合肥,鄧華熙當初也和這位老前輩往來頗密,大家很談得來。李鴻章被架過來,雖然鄧華熙不是他淮系舊部,可是李鴻章還是給他也寫了一封密信。接信之後,鄧華熙左思右想,還是硬著頭皮來了。天下督撫,他是第一個來向徐一凡表示投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