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六十六章 是什麽?(第2/8頁)

微弱的光芒當中,可以看見溥仰將臉上胡子都刮得幹幹凈凈,軍服上一個線頭都沒有,褲線燙得筆挺。領章上面的蒼龍,仿佛隨時可以飛舞而出。

秀寧白著一張臉,只是小心的說:“……這麽晚了,你還帶槍幹嘛?有什麽事情明天再去督署嘛……你想明白什麽了?是不是再回督署當值?”

溥仰笑笑:“老姐姐,我粗,可是我不笨哇!大帥是不打算馬上北上了……說真的,要是大帥現在帶著我們北上去打紫禁城,溥老四一個磕巴都不會打!甭管是不是皇帝在面前,大帥下令開槍,我不認他是不是哥哥!要是沖在第二個,我自己抹脖子!誰好誰壞還看不明白麽?大帥一路走來,幹的都是正經事情!”

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勉強,到了最後,只是僵在了那裏。

“……可是要是看著咱們旗人滅族,我又狠不下這個心腸!大帥平日對我們的教導,不是這個樣子的。要正大光明,要理直氣壯……所以咱們才一口氣打垮了那麽多小鬼子!咱們姓愛新覺羅的,有罪該殺就殺,該關就關。旗人白吃了那麽多年糧餉,了不起還個兩百年……屠幹凈了算是怎麽一回事兒?我心裏這道坎過不過去!可是我又一琢磨,大帥是不會錯的……也許我們真的有這麽大罪過兒,配不上穿禁衛軍這身皮,將來大帥的事業,也沒我摻合的什麽份兒……可是自從跟著大帥在肅川裏沖陣,那時溥老四就下決心了,生是禁衛軍的人,死是禁衛軍的鬼!我這就去督署,把這腔子血倒在大帥面前,什麽都瞧不見了,也就不折騰自己這豬腦袋了!”

說到最後,溥仰眼睛裏頭已經亮閃閃的。他咬牙再用力緊一把武裝帶,擡腳就要出門兒。秀寧驚呼一聲,撲過去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胳膊:“老弟弟,你怎麽這麽混?”

溥仰只是跺腳:“姐,你撒手!就算活下來了,折騰自己一輩子,也沒意思!老姐姐你比我強,沒我這麽個不成器的弟弟,你也能活著!”

秀寧卻打死也不松手,顰兒樂兒也沖過來幫著她抓著溥仰的衣角。秀寧抱著他的胳膊,眼淚撲簌簌的朝下落,就這麽無聲的哭著。溥仰想甩開她,最後也是沒動。只是對著頭頂天空嘆氣。

“……老姐姐,你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比我還磨嘰?我還能活得了麽?男子漢大丈夫,一跺腳死了就算完,拉拉扯扯的,我就能改變心意了?你還不明白我這個人?腦袋只有一根筋,想定了就回不了頭啦!”

秀寧止住了抽泣,一抹臉上的淚水,揚起臉看著溥仰:“……老姐姐不拉著你,讓你姐先去見大帥!老姐姐能說服大帥,讓他至少保全咱們底下的旗民!咱們姓愛新覺羅的,殉了也是正理,你等老姐姐先說去!實在不成,我們姐倆死在一堆兒!”

秀寧挑眉立目,竟然是說不出的決絕。溥仰只覺得自己姐姐的手,幾乎要捏斷他的骨頭!

※※※

天將日暮,楚萬裏和袁世凱站在壕溝裏頭,只是看著遠處的韓老掌櫃乘坐的轎子。

這壕溝,是這些湖南兵挖出來限制延慶標通行的。壕溝對面,幾十個穿號坎的湖南兵引路,警戒放出去老遠,前後通行都有軍官親自帶隊。章渝寸步不離的跟在那藍布小轎旁邊,始終沒有回頭。

袁世凱喃喃道:“北地財神果然名不虛傳,勢力之厚,讓人瞠目……”

楚萬裏臉色很不好看,冷冷的道:“也只是能買個通行罷了,真要做大事,錢算什麽?最後還不是要指望我們這些南來之人?”

他擺擺手:“走了走了,還要跟著吃半天風,真是沒意思……吃飯,睡覺!”

韓老掌櫃來拜,楚萬裏一直是冷冷淡淡。最後韓老掌櫃跪下來,楚萬裏幹脆就晃著胳膊走開去了。還是袁世凱將韓老頭扶起來,不鹹不淡的說了兩句,茲事體大,要向大帥回報。

韓老頭也不以為意,只是和袁世凱約定了通過外頭哪個監視他們的帶隊軍官,就可以和他聯絡上,並說立等好音。一旦大帥肯垂允,不論什麽時候馬上就可以和他取得聯系,他立刻就運來五百杆俄國步槍再加上子彈。

說罷就告辭而去。老頭子從頭到尾都是在淡淡的笑,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一般。

這一點讓楚萬裏就更加的不爽。敢在老子面前賣弄聰明?

他轉身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要回頭,卻被袁世凱一把抓住了胳膊:“大人!”

“怎麽了?”

“是不是馬上去電給大帥,回報這裏情況,等候大帥示下?”

看著袁世凱精光四射的眸子,楚萬裏懶洋洋的一揮手:“沒必要……老頭子心思很明白,多半不是指望咱們真能幫上他忙,送他進北京城,是拿咱們當幌子,分散譚嗣同注意力呢……大帥當初就把姓韓的趕出了門,現在我們再去封電報說他又跑過來想合作,請大帥指示機宜,大帥還不罵我們沒腦子?這黴頭,不碰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