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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傳達禁中,由於於謙在城外督陣,景泰帝只能召內閣諸臣來議事。大家都以為應該遣使,但是誰去呢?面面相覷,都有怯意。

「總有人去的。」還是景泰帝自己想出一個重賞招勇的辦法,「肯去的人,回來升官。」

這就好辦了,大學士陳循回到內閣,與同僚會商,選中了兩個人:一個是通政司參議王復,一個是內閣中書趙榮,此兩人都是有膽量、善言詞的。

將王復、趙榮找了來,陳循先說明任務,然後許以好處:「你們兩位此去,是用禮部侍郎、鴻臚寺卿的名義,雖然暫時假用,但也是一種資歷。而且,皇上已經交代了,『肯去的人,回來升官』。」陳循問道,「兩位意下如何?」

「去朝上皇,亦是臣子應有之義,」王復的話說得冠冕堂皇,「不敢邀恩。」

也先的「中軍大帳」紮在「土城」。京師地名叫「土城」的有好幾處,本是元朝都城的遺址。但他處土城,都另有附屬地名,以為識別,單稱土城是指德勝門外的那一座。

這座土城亦名「土城關」,相傳是古薊州的遺址,所以又叫「薊丘」。燕京八景之一的「薊門煙樹」,便指此處。連日秋高氣爽,雖然胡塵滿地,但這裏依舊風景怡人。王復在馬上高聲吟道:「野色蒼蒼接薊門,淡煙疏樹碧氤氳。過橋酒幔依稀見,附郭人家遠近分。翠雨落花行處有,綠陰啼鳥坐來聞。玉京竟日多佳氣,縹緲還看映五雲。」

並轡徐行的趙榮笑道:「十月小陽春,究非陽春煙景,何來『翠雨落花』?」

「這不是我在做詩,是金文靖公的詩。」金文靖指金幼孜,自永樂至宣德的三朝宰相。王復接下來嘆口氣說:「如此江山不自愛!上皇信了王振的話,真是聚九州之鐵,不能鑄此錯。」

趙榮正要答話,只聽樹林中暴喝一聲,閃出一隊雙辮垂肩的兵來,自然是韃子。為首的一個通漢語,大聲問道:「幹甚麼的?」

「大明欽使,來見也先太師下書。」

「喔,」那人說道,「跟我來!」說完,掉轉馬頭,往北疾馳。

王復、趙榮也催馬緊跟在後,到得也先帳前下馬等待。不久那人出來招招手,王復進帳一看,十來個韃子持刀瞪視,殺氣騰騰,便在心中自語:「勿露怯意,千萬!」

等自我穩定下來,擡頭細看,太上皇居中坐在胡床上,身上反穿一襲白狐裘,越襯得面目黧黑、形容憔悴。胡床左右有兩個衣飾華麗的韃子,一個挾弓,一個持刀。挾弓的那個,年紀較長,面相獰惡;持刀的年輕而和善。王復已經猜到,必是也先兄弟,卻故意裝作不知。

「臣禮部侍郎王復、鴻臚寺卿趙榮,叩請太上皇帝聖安。」說著,王復與趙榮一起跪下磕頭。

「喔,」太上皇指著也先說道,「你們拜見瓦剌國的太師淮王。」這是也先自封的稱號。

王復長揖不拜,趙榮亦照此禮。也先怒形於色地向他身旁的人,說了幾句蒙古話。

這個人便是喜寧,他指著王復說道:「身為太師淮王,難道受不得你一個頭?」

王復心想,這不能硬頂,須以理相折,才不致僨事,想了一下答說:「上皇聖駕在此,太師淮王與我同是臣子,不敢越禮。」

喜寧譯轉,也先的臉色緩和了,接著又說了幾句蒙古話。

「太師淮王問你們,可有書信帶來?」

「有。」王復取出來兩個封套,漢文的是景泰帝「上太上皇帝書」,蒙文的是「敕書」,一呈上皇,一交也先。

「太師淮王說:你們兩個官小,要叫王直、胡濙、於謙、石亨來。」

王復正不知如何回答時,太上皇使了個眼色說道:「你們趕緊走吧!」

這是個警告的眼色,王復會意,向喜寧說道:「請你覆上太師淮王,我回朝以後,一定力勸皇上,派他們四個人來議和。」

「這才是。」

於是王復、趙榮照前向太上皇及也先行了禮,出帳上馬,頭也不回地往南直奔。到得德勝門外,遇見於謙,他細問了經過情形,復又說道:「請代奏皇上,不必再遣使了,徒亂軍心。」

「是的。」王復答說,「我看上皇也是這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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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天,沒有消息,也先開始大肆擄掠。於謙督兵分守九城,是內城的九座城門;外城雖亦遣將防守,但非主力所在,因此也先得以恣意荼毒,天壇等等壇廟都遭劫了。而且自北而來的韃子,有由南面自正陽門進攻的趨勢,而精銳重兵,多在北、西兩面。總兵石亨頗以為憂,向於謙說道:「大臣不出,不行了!」

於謙不作聲,沉思了好一會說:「不用計,不行了!」當下召來副總兵範廣、武興低聲密議,各人照計而行。

此計是誘敵之計。從德勝門至土城,人煙茂密,但適當戰場,自然逃避一空。這些空房子,正好安頓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