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不恥下問

那男子頗有些尷尬,忙過去道:“我何曾說什麽了?只是讓你說話軟和些,別讓人聽著……”

“聽著怎麽了?莫非說我咒死婆婆了?我一番好心,你當成驢肝肺?”胖女人嚷嚷道。

旁邊老者哭喪著臉道:“好了好了,這給人看著病呢,你們吵什麽?家裏還沒吵夠?跑這來顯眼?”

“我怎麽就顯眼了?公公,我是裝瘋賣傻呢?還是花癡勾漢了?我只不過問問婆婆這病要不要緊,也好有個準備,這也錯了?公公在家是不管事的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婆婆生病這些日,拉屎拉尿,床前床後的,不是我在照應還是誰?婆婆大便小便都拉在床上,一褲子一被子的,都是我換了,洗了,晾了,有誰幫過我?婆婆病的這幾天,家裏幾口人,有誰靠邊了?除了哭就是嘆氣,有誰幫我給婆婆換個褲子?幫婆婆擦過溝子?不是我不怕臟不怕臭的忙前忙後,婆婆能這麽幹凈地來這瞧病?我累死累活的沒人管,我只問了一句,就成了丟人現眼了?”

老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想必這女子在家潑辣慣了,公公也拿她無法,只好唉聲嘆氣搖頭。

那男子低聲下氣道:“好了,別說了,知道你辛苦……”

“你知道我辛苦還說我瞎說?知道我對婆婆好還說我咒婆婆死?我就問了這一句,你就把我當賤婦罵?我成什麽人了?我做牛做馬還不夠,還要當你們的出氣筒?”

那肥女胖乎乎的手指一直戳到男子額頭上,戳的他腦袋不停往後仰,卻不敢躲開。

一旁等著候診的病患吃地笑了一聲,低聲對旁邊另一人道:“這等兇悍的媳婦,只怕婆婆就是被她氣昏的!”

她這話雖然輕,卻叫胖女聽見了,扭頭望去,候診的人多,卻不知道是哪一個,兩手一叉腰,雙眼圓凳,道:“哪個在哪裏放屁?我伺候婆婆可從來未曾有過半點不周,便是婆婆呵斥我,我也從不回嘴半句,怎地成了我把婆婆氣著了?哪個嘴上掛糞桶的說的話?站出來,我到要問問,你那只耳朵聽見我把婆婆氣昏了?咱找地方說理去!”

說那話的人哪裏敢應聲,躲在人堆裏大氣都不敢出。

葉知秋這時候沒有瞧熱鬧,他蹲在病患身邊觀察病情,道:“老人家高熱多日,持續昏迷,這不是簡單的因氣厥而蒙蔽心神。不是她的錯。”

胖女一臉感激,忙道:“還是這位小兄弟說得對,小兄弟,你是太醫的徒弟吧?你師父醫術很高明的,雖然現在還沒治好我婆婆,不過,我們家都相信太醫能行的,話又說回來,就算治不好,也沒關系,常言道,醫得了病,醫不了命。若是我婆婆命該如此,命到這一步走不下去了,便是神仙卻也沒有辦法的。如果是這樣,就給我們一句話,我們也好準備著料理後事,婆婆辛勞一輩子,走了也得風風光光的不是?這後事辦得好不好,關鍵得看預備的好不好,要是準備不好,多花錢也沒用。你說是不?”

葉知秋知道,這胖女是個話匣子,這當口還這麽管不住自己的嘴,開了閘就收不住的,所以沒跟她說話,只是笑笑,對林億道:“伯父,她這病很嚴重呢!”

林億濃眉緊縮,緩緩點頭,撚著胡須道:“這病著實讓人奇怪,表有寒,理有熱,這明明是個白虎湯證,可是用了白虎湯,為什麽沒有半點效果?”

一旁林億的一個小徒弟遲疑片刻,有些畏畏縮縮對林億道:“師父,《傷寒論》上白虎湯證,不是『表有熱,裏有寒』嗎?怎麽師父卻說白虎湯證是表有寒,裏有熱?是不是說反了?”

林億搖頭道:“不是師父說反了,而應該是傷寒論上寫反了,白虎湯是甘寒重劑,主治陽明熱盛。傷寒化熱內傳陽明之經,裏熱熾盛,《傷寒論》講到白虎湯證的條文,都說的是『表裏俱熱』或者『裏有熱』,就證明白虎湯是治療裏熱的,沒有外熱裏寒的道理,所以,應該把這個表有熱、裏有寒調過來才對。”

林億是北宋研究《傷寒論》的權威,後來北宋校正醫書局校勘《傷寒論》,他是主要參與者,對這個問題就做了校注。後世也采用了他的觀點,不過又進一步的發揮,比如《醫宗金鑒》就直接把裏有寒改成裏有熱,這樣一來,就是表裏俱熱,更符合白虎湯證裏外都是高熱的臨床表現。

這婦人正是裏外都是高熱,而且持續了五天高熱不退,所以辯證為白虎湯證,由於灼手的高熱,林億為了把高熱降下來,使用了大劑量的白虎湯,卻還是沒有任何用處。很是疑惑。

趁著林億思索的工夫,葉知秋掰開病患的嘴,看了舌頭,又拿過病患的手,試著診脈,用先前林億教的辦法,凝神靜氣辨析脈象,道:“伯父,她的脈是數脈,對吧?”數脈就是比正常脈搏跳得快的脈,這個還是比較好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