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節 第七章 1940年,阿登高地(第4/18頁)

這比埃裏克能想到的都要可怕。先前他想象中的戰爭,只是危險面前表現出來的勇氣、對痛苦的平靜接受,以及英雄主義。現在他親眼見到的卻是痛苦、尖叫、恐懼、破碎的屍體,以及對戰鬥的無望。

他們又回到了河邊。

太陽西下,戰場上的局勢起了變化。唐奇裏的法國守軍受到對岸遠處的德軍炮擊,防守力度小了不少。埃裏克猜想炮擊法軍的應是德國的第一裝甲師,他們幸運地在河的南岸建立橋頭堡,可以騰出手支援側翼的友軍。他們顯然在森林裏保全了軍火。

在第一裝甲師的激勵下,埃裏克和赫爾曼又救了一個傷兵。回到急救站以後,他們喝了碗美味的肉湯。十分鐘的晚餐使埃裏克很想躺在地上睡上一整晚。但河岸上的傷兵還很多,他努力站起身,拿起擔架的一頭,小跑回了戰場。

這時戰場上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了。坦克沿著河上攤開的竹筏開過河。渡河的德軍遭到了猛烈的炮擊,但在第一裝甲師的火力掩護下,他們也拿起槍進行了回擊。

德軍取勝的機會來了。埃裏克非常興奮,為剛才對元首產生的懷疑感到羞恥。

埃裏克和赫爾曼不斷地把傷員從戰場上送回急救站,漸漸把肩膀和大腿的疼痛都丟到九霄雲外了。有些傷兵在整個搬運過程中不省人事,有些人感謝他們,有些人咒罵他們。有些人光顧著大哭大叫。有些人死了,有些人還活著。

早上八點,他們所屬的部隊終於在河對岸建立了橋頭堡。早上十點,橋頭堡得到鞏固,部隊開始陸續過河。

黃昏時戰鬥結束了。埃裏克和赫爾曼還在繼續清理戰場上的傷員。午夜時分,他們擡走了最後一位傷員。完成任務之後,他們躺在樹下,在疲乏中睡著了。

第二天,埃裏克和赫爾曼隨同第二裝甲師折轉向西,突破了剩余的法軍防線。

兩天後,他們到達了五十英裏之外的瓦茲河,在沒有防禦的法國國土上迅速前進。

5月20日,德軍在出其不意地突破阿登高地的一周以後,順利地抵達了英吉利海峽的海岸邊。

韋斯少校向埃裏克和赫爾曼解釋了戰爭的進展。“進攻比利時只是個幌子,目的是讓法軍和英軍進入我們的圈套。裝甲師是這個圈套的大口,現在它們已經落在我們的牙齒上了。法軍大部和英國遠征軍的全部都在比利時,被德軍死死地圍在中間。他們被切斷了物資補給和人員增援,陷入失敗的境地。”

埃裏克得意揚揚說:“元首料到了一切。”

“是的,”韋斯說,和以往一樣,埃裏克分辨不出韋斯的話是不是發自內心,“沒人能像元首那樣高瞻遠矚。”

勞埃德·威廉姆斯在加來和巴黎之間的一座足球場裏,和幾千名英軍戰俘待在一起。白天,他們不得不忍受六月陽光的曝曬,但晚上還算好受,沒有毯子也很暖和。足球場裏沒有浴室也沒有水,他們沒辦法洗澡洗臉。

勞埃德用雙手挖起了洞。他組織幾個威爾士礦工在足球場的一邊建起了公共廁所,為了顯示決心,他也參加了勞動。戰俘們沒什麽事可做,紛紛過來幫忙,很快足球場邊聚集了百十號人。一個守衛過來看發生了什麽事,勞埃德向他做出了解釋。

“你能說一口流利的德語,”衛兵和藹地對他說,“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勞埃德。”

“我是迪特爾。”

勞埃德決定利用衛兵表現出的善意。“有工具的話,我們可以挖得更快一點。”

“為什麽要趕進度?”

“衛生一點對我們雙方都有利。”

迪特爾聳了聳肩,拿工具去了。

勞埃德覺得自己很丟人,連真正的打仗都沒看到就被俘了。威爾士步槍團作為後備部隊來到法國,以期在長期的戰役中緩解其他部隊的壓力。但德國僅僅用了十天就打敗了盟軍的大部分兵力。大多數戰敗的英軍從加來和敦刻爾克返回英國,但有幾千人沒來得及登船,勞埃德就是其中的一員。

德軍應該已經向南行進了。就勞埃德所知,法軍還在堅持戰鬥,但他們的精銳部隊都已經在比利時被消滅了。德國衛兵像是知道勝利終將屬於他們一樣,一副趾高氣揚的表情。

勞埃德成了個戰犯,他會一直被困在戰俘營嗎?英國政府此時一定受到了維持和平的巨大壓力。丘吉爾不會屈從,和其他政治家不一樣,他像頭公牛一樣死倔,正因為這種個性,他也很容易被棄之一邊。哈利法克斯勛爵這樣的人也許願意和納粹簽訂和平條約,外交部副部長菲茨赫伯特伯爵可能也會。想到這裏,勞埃德突然感到非常羞恥,這樣的人竟會是他的父親。

如果和平馬上達成的話,他的戰俘生活也許會很快結束,這段日子可能一直在法國的這座足球場裏度過。最後會滿臉憔悴地回到家裏,但至少能保證不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