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節 第八章 1941年,柏林(第3/30頁)

鏡子裏出現了一個模樣姣好,有一股凜然之氣的美麗女孩。她知道她的自信和自我意識使許多男孩都不敢接近。有時卡拉希望自己也擁有茉黛那樣招人喜歡的能力,但她天生不會去討好別人,她早就放棄了裝可愛的想法:那樣只會讓她顯得很傻。男孩們必須接受本真的她,不然就別來靠近。

有些男孩怕她,但也有一些會被她吸引。每次舞會結束的時候,卡拉的身邊總會聚集起一小群崇拜者。她也喜歡男孩子,尤其是那些不去想吸引對方,像平時一樣侃侃而談的男孩子。她最喜歡那種能讓她發自內心顯露出微笑的男孩。至今,她還沒交上正式的男朋友,不過她已經吻過好幾個男孩了。

穿上一件從二手服飾店買來的條紋上衣後,她總算打扮完了。卡拉知道父母不會同意她這樣穿,說違背納粹的偏見是危險的,讓她換一套。因此她需要避開他們離開家。避開父母很容易。母親正在上鋼琴課:耳旁飄來母親教學生時不緊不慢的琴聲。父親在同一個房間看報紙,家裏窮得只能在一個房間裏燒炭取暖。埃裏克還在部隊,不過他已經換防到了柏林附近,時不時能回一趟家。

她在上衣外面套上輕便雨衣,把一雙白鞋放在雨衣口袋裏。

她下樓走到玄關,打開門,往樓上喊了一句:“再見,我馬上回來!”然後就匆匆地走了。

她和弗裏達在弗裏德裏希大街地鐵站碰了面。弗裏達穿著棕色外套,裏面是一件和卡拉類似的條紋上衣。弗裏達沒有紮辮子,頭發松散地披著。她的穿著比卡拉更新更貴。兩個穿著希特勒青年團制服的男孩子在月台上用不屑的眼光看著她們,但就是無法把目光從她們身上移開。

她們在柏林北郊的維丁車站下了地鐵,這裏是工人的聚居區,在納粹執政前是左派的據點。她們的目的地是共產黨人原先進行集會的法魯斯會堂。當然,現在那裏再也不會舉行任何政治集會了。現在,法魯斯會堂成了一個名叫“搖擺孩童”的玩樂組織的逍遙地。

法魯斯會堂周圍的街道上已經聚集了很多十五歲到二十五歲的年輕人。為了形似英國人,搖擺兒童們都穿著條紋上衣,拿著傘。他們的頭發都留得很長,以表示對戰爭的抗議。組織裏的女孩子都濃妝艷抹,穿著美國式的運動上衣。搖擺孩童不屑於希特勒青年團那種伴著民間音樂的團體操,認為那種團體操蠢極了。

卡拉覺得非常好笑。因為茉黛是個英國人,小時候她常被別的孩子取笑為英國佬:長大以後這些孩子卻覺得英國是時尚的代名詞,拼命把自己裝扮成英國人。

卡拉和弗裏達走進會堂。這是個平常的社交俱樂部。穿著百褶裙的女孩和穿著短褲的男孩在大廳裏喝喝飲料,打打乒乓球。真正的群體活動是在大廳側面的眾多小房間裏進行的。

弗裏達飛快地把卡拉領進一個四周墻邊堆放著椅子的儲藏室。弗裏達的哥哥沃納給唱片機通上電,五六十個男孩女孩正隨著爵士樂翩翩起舞。卡拉聽出了在放的是什麽音樂:“啊,是《他在看著我》啊。”說著,她和弗裏達加入人群,一起跳起舞來。

因為大多數爵士樂高手都是黑人,爵士樂在德國是被禁的。納粹禁止一切非雅利安人拿手的藝術:這威脅到了他們的種族優越理論。但德國人和其他國家的人一樣熱愛爵士樂。出國旅遊的人把爵士樂唱片帶回國內,漢堡港口的美國水手有時也會賣點唱片。漢堡港是個交易活躍的黑市。

沃納有許多爵士樂唱片。他無所不有:汽車、時尚服裝、香煙和錢。他仍然是卡拉的夢中情人,但他總是和比卡拉大一些的姑娘出去——他喜歡成熟的女人。大家都說他和那些女人睡過覺。而卡拉卻還是個處女。

沃納最好的朋友海因裏希·馮·凱塞爾走近她倆,開始和弗裏達跳舞。他穿著黑色馬甲和黑色的皮大衣,留著黑色的長發,看上去非常酷。他在追弗裏達,弗裏達卻對他不冷不熱:她喜歡凱塞爾,喜歡和凱塞爾這樣的聰明男人說話。但凱塞爾已經二十五六歲了,她不會和凱塞爾出去約會。

沒過多久,一個之前沒見過的男孩走到卡拉面前,邀請她一起跳舞。一個美好的晚上開始了。

卡拉把自己融入到音樂裏:不可抗拒的醉人鼓聲,柔情萬分的歌詞旋律,令人振奮的小號聲,充滿喜氣的豎笛聲。她時而旋轉,時而踢腿,任憑裙裾高高揚起。她鉆進舞伴懷中,然後又擺脫出來。

跳了一個小時左右,沃納換了一首緩慢的舞曲。弗裏達和海因裏希開始跳貼面舞。卡拉沒有海因裏希這樣親密的對象可以跳貼面舞,於是離開了儲藏室,到大廳拿可樂喝。德國沒和美國開戰,因此可以從美國進口可樂原液,在德國裝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