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合肥相公

雖然為天子所惡,權柄大削,然章桐終究是當國多年的名臣,朝廷上下,自有他的耳目消息。於今日頤和園接見的事,也大為了解。他邀請趙冠侯來,也是要探一探他的口風,摸一摸這人的根底。

這次辦差,名義上雖然以禮親王世鐸、恭親王義匡二人為主。但這兩個王爺裏,前者是個暗弱無主見之人,當初見了李連英都要對跪,除了聽話一無所長。後者雖然也算旗中才子,能書善畫,可是於西法上一竅不通,實際兩人都是掛名,不能做事。

韓榮、兵部尚書敬信這些都是作為朝廷兵甲的代表,參與接見,於接待規格上,也不甚了了。真正幹活的,實際還是要看張樵野、章桐兩人。

張陰恒算是章桐一手提攜,才有了今日地位的,可是當日他念及只要有章桐在總辦各國事務衙門一天,自己就沒有出頭之日,竟是在高麗戰敗之後反戈一擊,從背後捅了一刀,最終將章桐驅逐出了事務衙門。

現在,天子親政之後,洋務上則以張陰恒為主,視其為洋務專家。而於章桐,則多有不滿,其中張陰恒扮演的角色,也頗有些見不得光。因此,兩人的關系,算是惡劣到了極點。

章桐雖然出席,卻不想管事,任張陰恒去折騰,心裏未嘗不是存了看好戲,再來拆台的打算。而張陰恒則也打算著明哲保身,不敢行差踏錯,寧可自己不得功,也不讓章桐有再起機會。兩下就是這麽拖延著。趙冠侯一來,就總算是有一個人能幹活,而這個幹活的人倒向哪一邊,就很重要了。

“老朽現在只是一閑散老翁,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給不了,可以看做個無用的廢人。但是好歹,也在宦海裏沉浮幾十年,有些事看的多了,或許還有點老經驗可以賣弄。冠侯,你年紀尚小,不過是個娃娃,縱然是懂洋話,通洋禮,也很難擔的起這麽重的擔。遇到事,不要沖的太前,否則的話,前有強敵,後無援兵,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拿出當初辦洋務的派頭,將所有人都看做自己的後生晚輩,動輒就拿出長輩的勢派。只是他的年齡資歷都在這,就算是孫子的歲數都比趙冠侯大,稱他聲娃娃已經很給面子了。畢竟那位湖廣張香帥,堂堂翰林四諫之一,在他眼裏,也是衣冠數十年,見識一書生。可知此老眼中,怕是沒幾個人能得他看重。

“大帥見教的是,在下這點才學,在您老面前,提不起來。也不敢任意妄為,壞了朝廷大政,只是這事,總要有人去做,差事派下來,也推不開,也沒的推。”

“這話倒是不錯,張樵野肯定不會饒了你,我想等到明天,就會把差事派下來。從此以後使館啊,衙門啊,有的你忙。不過,你也不用太把洋人當一回事,左右就是群化外夷人。朝廷給他們面子,這是待客之道,但若是把他們看的比主人還高,那就未免自輕了。這裏面的分寸,很重要。不過萬歲要學西禮的事,倒是可以教一教,這是個好事,不要讓他們覺得我們不懂泰西禮儀言語,那樣他們就想著要愚弄咱。”

章桐年齡雖大,精神卻足,侃侃而談,十足是前輩在指點後輩了。章桐的算計,便是想要讓趙冠侯擔任這個搶功手。由他把功勞搶過來,最好再能在天子面前得到好印象,獲得聖眷。

畢竟皇帝年輕,趙冠侯這種年輕臣子,比起張樵野這種老臣,更容易獲得認同感。如果他可以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將來自可替自己說話,逐漸扭轉印象,最終幫自己東山再起。

他所謂相面說,倒也不是空穴來風,只是所謂的相,不是真的相人禍福,而是相人能否在官場中有所作為,是否值得自己栽培。與趙冠侯交談之下,他心裏頗為滿意,若是此人早生幾十年,又哪有張陰恒飛黃騰達的份?

既存了栽培籠絡之心,他的態度上,也就很隨和“人都說我章某用人惟親,這是句廢話。難道我不用人惟親,還要用人惟疏?量才是用,是空話,也是假話。誰有才,誰無才,哪是一兩句話,可以分的清楚的。所以,用人的標準,就是一條,誰辦事能讓自己放心,就要用誰。你這次辦差,手下也要用人,切記,一定要用自己放心的,不要用那些所謂有才有能之人。尤其,不要用那些好為大言,而無實策的。”

楊翠玉在旁道:“幹爹您老人家說的,可是米市胡同那個‘莫宰羊’?”

她這話一說,章桐的老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用手指著趙冠侯道:“你這個促狹鬼,倒是說的一口痞子腔,也真對的起你的出身。當年我師文正公到津門辦教案,就領教過津門混混的風範,幾十年過去,津門的混混,倒也出了你這麽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