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Prelude·Op.40(第2/3頁)

“歐羅拉,劇院那邊對你的鋼琴很有興趣,不日之後經理他們會對你發出工作邀請……建議你不要簽訂長久的合約,如果你不太缺錢的話,我更希望你按場次合作——畢竟歌劇院不是鋼琴的主場,我的朋友注定要在音樂會上出現。”

“真是個好消息,我會仔細斟酌考慮的,哈莉特。”

“另外……歐羅拉,我可能無意間……做錯了一件事,和你有關的……”

“和我有關的,什麽事呢?”

“抱歉,歐羅拉,我當時並不知道他和你——要不然,我絕不會去逞那一時之快。”

“‘他’和我?哈莉特,‘他’是指弗朗索瓦嗎?”

被勾起興味的少女疑惑地看向柏遼茲夫人,對方神情糾葛萬分,最終化作一句鄭重的詢問。

“歐羅拉,你喜歡你的未婚夫嗎?想和他一起走進教堂,被眾神祝福嗎?”

“為……為什麽突然問我這——”

少女突然被人緊緊抱住,對方的聲音在她身後投下一池漣漪。

“看好他,歐羅拉,永遠不要給別人任何機會去破壞你們。”

這句話又在耳邊回響。

歐羅拉閉眼,捂住耳朵,一頭埋進水中。

……

洗完澡後,少女心情並未明朗起來,一如窗外的雨聲,頻繁地敲打在窗欞上。雖不至於惹人生厭,但在寂靜的夜裏,分外地喧鬧。

歐羅拉趴在床上,無論如何都無法投入睡眠。

正好頭發還沒幹透,她起身幹脆披上一方毛毯裹好自己後,蜷縮著坐在飄窗邊上聽著雨聲。

遠處、近處、和眼前的雨就像巴赫賦格曲終的三個聲部。它們既相互獨立,又彼此呼應,混在一起竟然也能在繁復中聽辨出些許和諧的趣意來。

許是用手掌撐著臉的緣故,她似乎隱約聽見心臟運輸血液的聲音。和著窗外的雨,她似乎變成了第四聲部。

消失已久的笑容終於又浮現在歐羅拉的嘴角。

她感慨自己真的無聊,盡然用巴赫去解構這場雨。

是時候該睡覺了。

少女跳下飄窗台,正要合起窗簾,心中沒來由地傳出一陣鈍痛。

手指拽緊簾帷,歐羅拉擡眼,下意識地瞟向弗朗索瓦離開的方向。

她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

“您是歐羅拉小姐嗎?能不能請求您去照看一下先生,他病得很重……老仆照顧了他一天一夜,他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

刀叉從手中滑落。

歐羅拉終於知道,從昨夜起便縈繞在心頭的那股不安,是什麽了。

*

冷。

這是肖邦躺在床上後的第一反應。

手開始不由自主地拉扯被子,青年將自己團成高音譜號。明明冬日還未到來,從手指足尖蔓延過來的冰雪已經開始覆蓋住他的全身。仿佛一塊被凍在冰川中的石頭般,肖邦發現,他的思維在僵硬的肢體根本無法傳遞。身體的指揮權似乎被另一個人取代,來路不明的寒意已經讓他整個人開始發顫了。

在他幾乎以為自己要被凍死在這雨夜時,一團旺盛的火從他頭頂開始,漸漸燒至全身。接著霜的曲子在火焰的炙烤下噼啪作響,冰層斷裂崩塌,惡寒連同身體裏的水分蒸發出去。回暖意味著折磨開始,從冰川到撒哈拉,幹涸和熱讓他整個人不安地扭曲著。

他奮力抓著領口,喉間無法發出聲音。萬物離他遠去,他就是被世界遺棄的所在,只能再次這身自滅。

病痛在他瘦弱的軀體中橫行。冰與火在這裏更叠,寒於熱在此交鋒,他雙眼無法睜開,連痛苦的眼淚都被體內的高熱蒸發幹凈了。

瘋狂的,抑郁的,他是被痛苦和疾病偏愛的。

放棄的,妥協的,他是無法擺脫和被拯救的。

直到一滴水,順著青年早已幹裂的唇瓣間慢慢滲透下去。一滴,一滴,因高熱而崩潰的身體仿佛感受到雨季的來臨——就像把他和她經歷的那場雨,搬到他心間一樣。

似乎有一只溫柔的手輕撫著他的背,另一只手疊在他的額間,溫涼的將燥熱壓制,而後隨著輕撫,竟將它驅逐出境。肖邦感覺自己似乎重新活了過來,他終於不用緊繃著,淅瀝小雨漸漸將潤澤重新喚回……他終於可以不被折磨,不用熬著疲憊,正常地睡個覺了。

在那雙手的守護下,就這一小方天地,青年也覺得心安。

一夜無夢。

清晨,大雨過後的空氣格外清新。晨風從微開的窗中吹進來,帶起紗簾,將光線也變出些躍動。

肖邦眼簾微動,慢慢地,藍色的寶石在陽光下再次閃耀出光彩。

他擡手遮著光,手指靈敏地傳輸著微風的動向。

身上除了高燒帶來的酸痛感,已經幾乎沒有病痛的存在了。

真像個奇跡。

肖邦嘴角突然泛起一絲笑意,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麽短暫的感染風寒,反倒讓他倍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