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似相識耳內見水銀

花榮一聽真死了人,怎敢耽擱?騎著馬就往縣城裏報案去了。

徐之錦和花蕎坐在馬車上等衙門的人來。這裏離縣城已經不是太遠,若剛才直接回去,他們這會都進城了。想到阿娘早上在燒水殺雞,只聽花蕎肚子“咕”的附議了一聲。

徐之錦忽然想起來,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面是他在小王莊買的小吃。他把紙包遞給花蕎,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小王莊的翡翠燒麥最好吃了,本來想回到縣城再給你的,要不,現在你先頂頂餓……”

花蕎打開紙包愣了愣,徐之錦慌忙問:“是不是看到溝裏的東西……吃不下?”

“你怎麽知道我想吃“鬼蓬頭”?昨天睡得晚,肚子餓時就想了。”花蕎開心的說,拈起一個就往嘴裏送:“翡翠燒麥是‘鬼蓬頭’,又不是人頭,有什麽吃不下?……小王莊的燒麥是鹹的,好吃……徐三哥,你也吃一個。”

徐之錦松了口氣,滿心歡喜:認識你那麽久,你愛吃什麽我還不知道嗎?果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獨一無二、清新脫俗不做作的花蕎。

兩人一包翡翠燒麥還沒吃完,就看見縣衙的胡虞候帶著花仵作、廖書吏和兩個小吏,趕著牛車慢慢走了過來。花蕎把油紙包往徐之錦懷裏一塞,跳下馬車,向他們迎上去。

“阿爹!胡叔叔、廖叔叔,屍體就在坡下面的溝裏。”花蕎指著坡底說道。

幾個人正想下去,徐之錦忙對後面的小吏說:“要帶麻繩下去拉,坡太滑了,擡著走不上來”。兩個小吏感激的點點頭,他們有經驗,除了麻繩,還帶了一塊板子下去。

花蕎帶著他們半滑半走的往坡下去。花有財昨晚崴了腳,雲娘給他搓了藥油,現在已經好了很多,走平路是沒問題了,可下這個陡坡還是夠嗆。

徐之錦趕緊跟上去,接過他手裏的箱子,又一把挽住花仵作的胳膊給他做個支撐,笑道:“花叔,您這箱子可有年頭了,裏面全是寶貝,可不能摔了。”

箱子:這小夥子不錯!

到了屍體旁邊,胡虞候將黑布揭開,露出了那具男屍,他上前辨認了一番,不認識。廖書吏如今也是位成熟大叔了,他在縣衙裏還管縣裏的人口登記,縣裏常住人口,他基本都有些印象,不過他也搖了搖頭,不認識。

兩個人都悄悄松了口氣:死者不是本地人,那就好辦多了。

花有財把工具箱打開,拿出一雙布手套戴上,卻並不急著檢查屍體,他彎著腰,仔細的把屍體周邊檢查了一遍。可惜,昨天下過大雨,屍體四周並沒有留下太多有用的痕跡。

花有財開始蹲下來檢查屍體。屍體被布包裹得很好,只不過包布吸滿了雨水,屍體像泡在水裏一樣有些發白。

“從身下的泥土來看,屍體是昨日大雨之前被丟在此處的。年齡二十三歲左右,死亡時間不超過三日。全身無出血點,身體四肢完好,頭部無異物……咦?等等!”花有財突然打住了。

他回頭到工具箱裏拿出一個細長的鑷子,小心的在死者的耳朵裏掏了掏,鑷子從耳道深處掏出來一點粘稠液體,銀亮無味,花有財心裏一驚:怎麽又是水銀!

花蕎看見阿爹去拿鑷子,人就已經湊了過去。胡虞候和廖書吏早就見怪不怪,也不阻止。

花仵作的這個神奇女兒,從七歲開始,她爹去哪裏驗屍,她就跟到哪裏。不但老往她爹跟前湊,小姑娘還一點不怕屍體。那些衙役老逗她,問她為啥不害怕?

小花蕎眼皮一翻說到:“人死了一動不動,跟個物件有何不同?他們又不會害人,而且不會問東問西,相比起來,活人更可怕!”

後來再沒人敢問她,再問,就連死人都不如。

對於花仵作帶閨女出勤這件事,許縣令理解的說:“仵作手藝是代代相傳的,興許,花仵作想把女兒培養成女仵作呢?只要不影響辦案,又不向我要俸祿,隨她去吧。”這就算官方明許了。

許縣令之所以這樣通達,那是因為花仵作是寶應縣衙的紅人。他驗屍的水平,整個揚州府都無人能及。

有一年八月,興化縣張家溝,發現了一具高度腐爛的女屍,興化仵作說,已經無法檢驗。可那女屍所穿服飾又非常華貴,興化縣令不敢怠慢,有個捕頭向他舉薦了寶應縣的花仵作。寶應縣令說:“你去便去,不過路上盤纏讓興化負責,寶應可沒有這筆支出。”

盤纏是小事,花仵作連夜趕馬車去了興化,馬車上還坐著撒嬌打賴跟來的花蕎。

到了張家溝,花仵作一看,屍體周圍已經出現大量蠅類蛹殼。死者頭部及面部已經白骨化,胸廓及腹壁組織幹化,並被皮蠹咬食,下肢大部分幹化,有部分甚至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