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血祭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葦冥冥;

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獲君何食?願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戰國年月的戰爭就是由一堆又一堆屍骨填起來的,攻城之戰殺人盈城。牧野之戰殺人盈野!

一只高大的水牛被綁縛在柱子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長著長長的睫毛,灰黑色的瞳仁能照出人影子來。一對彎彎的牛角疤痕累累,顯示出它的強壯與好鬥。

要上路了,羌兵的屍體自然不能帶走。帶走的只能是骨灰,就在白水關前的空地上。擺放了許多骨灰壇子,這些都是羌兵的屍骸所化。活生生的人,現在只留下一捧白灰。世間一切皆了然,從此煩惱不白頭。

此戰雲家損失慘重,不但陣亡了近兩千羌兵。而且陣亡了三十余名胡刀騎士,這可是雲玥的心頭肉啊。

一副副漆黑的鎧甲擺放在地上,鎧甲前面是一碗白米飯。上面插著粗大的信香,軍伍裏沒有別的只有這種信香。

兄弟們要上路了,無論如何也要帶一碗飯走。

“弟兄們,安心上路!”雲玥雙手擎起一碗雲家蒸酒,敬過天地一飲而下。烈酒漲得雲玥滿面血紅,一股熱流瞬間流過全身。

“安心上路!”身後傳來胡刀騎士們暴烈的悲鳴。一只只粗陶大碗被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帶著濃烈酒香的碎片四散飛濺。

隨著破碎聲響起,一群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家夥開始抽筋似的蹦噠起來。兩名肌肉虬起長著濃密胸毛的大漢赤膊上身,手裏拿著特制的厚背長刀。對著那頭強壯的耕牛便劈了下去,一刀劈開皮膚。鮮血一下子就噴出來,好像山間的湧泉。晶瑩的血珠濺起老高,在陽光下閃現出妖冶的紅,看得人心頭一緊。

接著便是第二刀,第三刀。兩名彪形大漢輪流猛砍,強壯的水牛疼得“哞”“哞”直叫。粗壯的柱子被扯得劇烈搖晃,鐵鏈“嘩楞楞”的響,仿佛隨時都會被連根拔起。

很快結實的牛皮變成了飛絮,水牛身上被砍出了巨大的傷口。水牛疼得在地上不斷打轉,一圈一圈又一圈。不時試圖用牛角攻擊兩名大漢,卻因為那條粗大鐵鏈的束縛,終究不能成功。

肋骨被砍破,水牛每呼吸一次。傷口便噴出一股白氣,在血紅的肌肉映襯下顯得觸目驚心。地上的鮮血鋪了一層又一層,牛蹄子踩在上面打滑。那水牛摔了一個跟頭又一個跟頭,最終還是頑強站了起來。可那兩柄巨大的青銅刀,仍舊一下又一下連綿不停的砍在它的身上。

達旺在旁邊看得兩眼放光,這是蜀人祭祀最血腥的一部分。鑒於耕牛的珍貴,非大勝戰死者不可動用這樣的禮儀來祭祀。諷刺的是,這些戰死者都死於達旺的命令。如今他卻在盡心竭力的,想將這場敵方勝利的祭祀搞得隆重一些。

水牛漸漸有些體力不支,它的前胸已經被砍開了一半。兩名大漢非常小心的劈砍,避免砍斷脊椎骨。他們要的就是讓這頭水牛活著,直到鮮血與體力耗盡不能站起,這才一刀殺死。

這頭水牛,便象征著強大的敵人。寓意再強大的敵人,都會被以最殘忍的方式擊敗。

雲玥有些後悔讓達旺來籌辦這次祭祀,死的都是華夏人與羌人。跟蜀人似乎沒有任何關系。可禁不住達旺苦苦的哀求,這位蜀人的叛徒,十分希望用實際行動贖買自己的罪孽。

太血腥了,就連身後的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殺才都有些看不下去。砍在水牛身上的每一刀,都讓人感覺到麻酥酥的極度不舒服。

水牛慢慢的站不住了,牛蹄子踩在牛血上打滑。不時前蹄跪倒在血泊裏,可兩柄大砍刀往身上一招呼。便“哞”“哞”叫著站起來,瞪著血紅的雙眼,試圖用堅硬的牛角拼死一搏。可每次都被那根緊緊束縛住的鐵鏈拽了回來,鐵鏈勒得堅硬的牛皮都裂了口子。

終於,水牛再也爬不起來。肚皮一鼓一鼓的喘息,牛頭躺在血泊裏一動不動。靈動的眼睛也不再靈動,湛藍的天空倒映在裏面,變得有些晦暗,白雲在裏面黑暗一片,生命的光澤慢慢逝去。

碩大的牛肚皮終於不再動了,雲玥感覺自己松了一口氣。一名大漢上前一揮刀,便砍掉了水牛的頭。

牛頭被用漆器盤子盛了,放在鎧甲的前面。那些穿著花花綠綠的家夥,揩起一抹鮮血抹在臉上。橫橫豎豎抹了七八道子,看著有些猙獰可怖。

然後他們便操起匕首似的小刀,將那頭可憐的水牛開膛破肚。牛心,牛肝,被生生挖了出來。獻祭在胡刀騎士們的骨灰前面,這一點倒是與華夏習俗比較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