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出乎預料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裏,來自東方兩個古老民族之間的戰士正在舍命搏殺。沒有了陣型,沒有了光亮。所有人都在摸著黑作戰,此時的戰爭已經不是兩軍的較量而是意志的比拼。你砍掉我的胳膊,我就咬斷你的喉嚨。一切都是在比誰更狠,誰更強!只有最狠最強的人,才能在這樣血腥的撕殺中存活下來。

黑夜中韋鵬拼命招攏自己的族人,可撕殺的戰場誰還聽得見頭人的召喚。月亮在最該出現的時候,居然隱退了。整個戰場成了混沌的屠場,雙方軍卒只是在憑著感覺作戰。騎馬的就是東胡人,步戰的一定是秦人。落馬的東胡人殺了不少秦軍,最後被自己人一刀砍死。騎馬的秦軍也殺死不少東胡人,最後被自己人的長矛紮得透心涼。

弓弩已經失去了作用,一切都在混亂中進行,天知道哪裏是自己人哪裏是敵人。此時秦軍的指揮體系就顯示出了威力。黑暗中,唯一能夠辨識的就是聲音。戰鼓聲,喇叭聲加上鑼聲號角聲。每個聲音都代表著不同的含義,受過訓練的秦軍當然知道下一步的命令是什麽。前進或者是後退,都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韋鵬沒有辦法,因為想比之下他的軍隊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平日裏通訊基本靠吼,有一副大嗓門兒足矣。可今天在萬馬軍中,大嗓門兒已經沒有任何威力。

在天邊即將出現天光的時候,韋鵬決定放棄這次突襲。因為他發現,已經有敵軍沖到他的馬前。這說明前邊的人死得差不多了,長戟步兵本就是騎兵的克星。帶著騎兵跟這樣的人作戰,韋鵬覺得過去的大半個時辰自己的腦袋被驢踢了。

騎兵對陣步兵就是有這一點好處,無論打勝打敗自己想走的時候擡腳就走。保證步兵追不上你,跑出博爾特劉翔那一類專業選手。人和馬的競技,大多數人都會失敗。

青色的天光終於出現在東方的天邊,秦軍對著遠去的背影射了一通弩箭。距離似乎有些遠,沒見到什麽人落馬。於是也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興致,開始舔舐傷口準備幾顆撤退。步兵在平原上對陣騎兵,是很吃虧的一件事。這些都是老卒,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那些懷裏踹了大餅的家夥開始掏出來大嚼,都是老軍伍對於沖天的血腥味兒嗤之以鼻,在死人身邊吃東西一點兒違和感都欠奉。反正倒下的家夥這輩子算是完了,再也不用吃東西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至於吐得“稀裏嘩啦”的新丁,沒人去管。反正老子當年也是吐得這德行,戰場上哪沒死人。見到死人就吐,那還打不打仗了。吐得肚子裏沒了東西,也就不吐了。

當血紅的太陽初升之時,天地間罩上了一層血色。恒齒看著眼前的慘景,一夜激戰雙方傷亡都不小。不過顯然,東胡人的傷亡大一些。他們的騎兵,被秦軍的長戟兵克制得死死的。傷亡不是一般的大!

“大將軍,上將軍回了書信。”自從有了紙之後,朝廷的公文就不怎麽用絹布了。可戰場上的軍令例外,絹布這玩意非常結實不容易損壞。而且就算有一些血汙,也不會影響字跡。

恒齒一把從傳令兵手中奪過絹布,驗過了火漆之後便急吼吼的打開。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應該撤退還是在這裏狙擊。經過了一夜血戰,他發現東胡人的戰力似乎並不怎麽樣。

可等他打開絹布之後,麃公的信讓他大吃一驚。

就在昨天晚上他浴血奮戰的時候,二十裏外的麃公也同時遭受了襲擊。近十萬兵馬被東胡人的鐵騎輪番沖擊,恒齒示警的斥候沒有到達麃公那裏就被東胡人幹掉了。所以麃公是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受到東胡人襲擊的。損失只能用極其慘重來形容,幸虧麃公手下有九萬余人馬。在初期遭受重大的損失之時,秦軍迅速集結成綿密的方陣這才阻擋住東胡人的鐵騎。

更加讓人感覺心膽俱裂的是,一支龐大的東胡騎兵插入了麃公大隊與雍都的二十余裏空隙之間。也就是說,外出準備偷襲東胡人的大軍被東胡人伏擊了。現在已經被東胡人圍困起來,麃公的命令是恒齒需要立刻向他靠攏。

抱團取暖也好過被人分別隔開,形成兩個互不關聯的包圍圈。

恒齒感覺到透徹骨髓的涼意,滴水成冰的清晨跟這種冷比起來,簡直不值得一提。他感到一股死亡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壓制得他喘不過氣來。這種將要被恐懼壓得窒息的感覺那樣熟悉,當年在平涼似乎也有過那麽一次。

“不,我們不能回去。你回去跟麃公說,向我靠攏。既然退不回去,索性鉆進前面那座林子。只有五六裏遠,冬日裏沒有柴碳燒,比沒有吃食更加難熬。”恒齒忘不了當年平涼的最後日子,明明有糧食可偏偏沒了燒柴。時值隆冬,凍死的士卒遠遠多過戰死的。更別說戰後許多士卒爛手爛腳,被剁去四肢活活疼死的也不是沒有。想想那種慘景,恒齒便打定主意絕對不能再經歷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