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殺

項羽在盔櫻上面綁了一跟白布條,大紅的盔櫻和雪白的布條對比是那樣的鮮明。此時的項羽不像是一個少年人,更像是一只嗜血的猛獸。經過二十天不斷的沖擊,死傷了無數楚軍將士。項梁和項羽確定,大梁城裏的秦軍已經不行了。

王賁贊同他們的看法,二十天裏。一隊又一隊的秦軍倒在城墻上,城墻上到處是枕積的屍體。沒人去擡,也沒人去管。一場仗下來,所有人都得半死,誰還會管躺在那裏的死人。早死早托生,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等等,類似的詞匯非常流行。

確實每天都有人戰死,每天都有人倒在這大梁的城墻上。臨死最後望一眼關中的方向,咽下最後氣的時候。眼睛還在看著家鄉,魂兮歸去不知道有幾縷遊魂可以回到自己的故土。

一名校尉來到王賁的身前,他的手十幾天前受了傷。現在已經爛得一塌糊塗,慘白中還帶著些綠色的手掌中,不斷的蛆蟲出出入入。黃黃的膿水,黏糊糊的裹在傷口周圍。如果靠的近了,會聞到濃重的臭味兒。可現在,城墻上沒有人的鼻子是好使的。即便是一坨大便放在他們面前,他們還是照常吃喝。甚至有些無聊至極的家夥,有嘗嘗鹹淡的意思。

“手怎麽樣了!”王賁看著那校尉。這是一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兵,從攻伐韓國的時候就跟著王賁。累功從一個小兵,坐到了校尉。卻沒想到,今天會死在這裏。

“沒事,早就不疼了。”校尉的臉色潮紅,很明顯是在發燒。沒有受傷的手放下帶血的劍,抄起水壺喝了一口水道:“我怕是不成了,少將軍如果能夠活著回關中。帶一點兒屬下的零件回去吧,總歸是關中人。有點東西埋在關中的土裏也放心些!”

校尉一邊說,一邊卸自己的手。手爛透了,解手刀一碰。就有大滴大滴的膿水流出來滴在城墻是。那只好手,抓著黏糊糊的壞手,一扭一拔。那只手就卸了下來,校尉隨意的扔在地上。斷口處的骨頭茬子白森森的,陽光下非常刺眼。

校尉從自己的斷手上,切下了尾指。小心的用刀子在刮腐肉,刀子在骨頭上摩擦。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心裏癢癢的。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盞茶也可能是一個世紀。尾指上的腐肉終於刮幹凈,出乎意料那指骨潔白的好像玉石。王賁這才發現,那張胡子拉碴的臉居然有一絲青澀。這貨絕對不超過十八歲,絕對!

“上去吧,那就是一個大坑。你填進去,老子接著來填。哪裏的黃土不埋人,相信我。大梁的土和關中的土,在埋人這一點上來說,沒有多大差別。”嘴上說,手還是接過了那截指骨。

“謝了!”校尉只是淡淡說了兩個字,拾起地上帶血的長劍。頭也不回的走了,王賁知道這一瞬間將會成為永恒。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王賁也不好過,肩膀好像有烈焰在焚燒一樣。火辣辣的一抽一抽的疼,傷口同樣流著黃色的膿水。那些平涼產的療傷藥,很久以前就用光了。現在王賁這個將軍和軍卒一樣,受了傷只能幹挺。很多人都在發熱,走著走著就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的人不在少數。當然,還有睡了一夜就再也叫不醒的。

傷病們不再哀嚎,他們好像猴子抓虱子一樣。從袍澤的傷口處摘下血紅血紅的蛆蟲,然後換別人來摘自己的。城頭上有許多這樣的家夥,不想成為袍澤的拖累。很多時候,楚軍沖上來最頭疼的就是這些半死不活的傷兵。

這些家夥會像瘋子一樣,“嗷”“嗷”叫著發狂的蠻牛一樣沖上來。雙手抱住楚軍,然後兩個人就會飛下大梁城頭,變成城下屍堆中新的成員。

有些一時沒有摔死的,就會被楚軍大卸八塊。丟得東一塊西一塊,仗大到這個份兒傷。仇恨凝結的已經和城墻上的鮮血一樣的厚,化不開解不開只有殘忍的殺戮,仇人的慘叫才能略微撫平一下嗜血的心靈。

王賁艱難的擡起胳膊,喝了一口水。空空的弩機就掛在腰上,費力的解下來扔到一旁。想了想,便將弩機扔進了焚屍的篝火裏。剛剛結束的戰鬥中,他射出了最後一支弩箭。很有可能,也是整個大梁守軍最後一支弩箭。

大梁城被圍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知道王賁在忽悠大夥。援軍不會來,別說五天就算是再過五年可能也沒有人會來。可卻沒有人拆穿他,或許大家的心裏都有一個聲音。再堅持一天,明天,明天援軍就會到來。雖然知道生還的希望渺茫,可大家還是好像寒冷中的人,盼望天邊的那一縷陽光一樣。盼望著朝廷援軍的到來,說穿了沒人想死,也沒人甘心死。聲的希望存在於每個人的幻想裏,可惜只是幻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