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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型大功告成,甲板上豎起各種形狀的棍杆骨架和迷你裝置,突出的船舷往各個方向延伸,使整個模型看起來就像某位精神錯亂的建築師設計的木頭結構,怎麽看也不像一艘戰艦的骨架。馬斯基林極有信心,知道只要把上了漆的帆布鋪在骨架上,就會立即呈現出一艘戰艦的外觀。不過,現在這個模型的大小已超過水缸,他們只好搬到蘇伊士運河實地試驗。經過測試,雖然還有一些小地方需要調整,但模型的飄浮並不成問題。

於是,魔術山谷的工作人員搭卡車前來此地,開始進行把這艘年邁的巡洋艦改成現代戰列艦的工作。他們擬定了詳盡的工作計劃以避免太多人同時登上甲板,而上漆、切割和裝配工作也全都在岸上進行。很快,這艘假戰列艦逐漸成形。

改造工作不分晝夜二十四小時進行,工作人員排成數班六小時輪一次。全心投入後,馬斯基林總算可以把馬耳他島的情景逐出腦海,只偶爾想起那些轟炸機俯沖濫炸的景象。每當他快被那些不健康的情緒壓倒時,他便立刻坐下,把心中的悲憤化成寫給瑪麗的長信。有時他把信寄出,有時則收起來藏在抽屜。但無論如何,唯有通過簡單的書寫行為,他才不至於失神發狂。

繪制草圖期間,湯森德一直與馬斯基林一起工作。剛開始他們的話並不多,內容也僅限於專業,但漸漸地,話題轉到了某些共同的興趣上。湯森德覺得自己對馬斯基林產生了信賴感,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然開始向馬斯基林傾吐起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一天傍晚,他在繪制草圖,馬斯基林在一旁把一根木條粘上艦船模型,他假裝不經意地說:“我猜你一定知道我老婆打算和我離婚的事。那些信中都提過,我想你大概看過了。”

馬斯基林避開這敏感的問題,說自己早已和夥房主管交換了檢查信件的工作。“所以,現在我至少可以說出二十種以上的罐頭牛肉烹調方法。”

湯森德仍低著頭,未停下繪圖的動作。“好吧,那我告訴你,我們的確要分手了。看來她已經和一個美國飛行員好上了。”

馬斯基林扶著木條等待膠水變幹。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正在對他吐露心事。“很遺憾,”他平靜地說,“這一定很不好受。”

“的確,”這位藝術家表示贊同,然後歇斯底裏地笑了起來,“真是不好受啊!”但是在他聽見自己終於說出這些尷尬的話語時,突然很奇怪地感覺得到了慰藉。

在朝模型輕輕吹氣以加快膠水風幹速度時,馬斯基林想到了瑪麗。在這次幻想中,他看見她一身純白衣裳,面帶微笑,烏黑的頭發隨著輕風飄搖,目光則落在遠方仿佛在凝視什麽。他不禁微笑起來。她的身影只是從思緒中飄過,但足以讓他心中的空洞暫時得到填補。

二月中旬,假戰艦終於完成。馬斯基林雖以魔術大師羅伯特·胡迪尼的名字將這艘船命名為“胡迪尼”號,卻對這次的成果相當失望。盡管長度符合要求,也裝置了正確的配件,還包括四架假飛機,但它巨大的艦橋顯然已經歪斜,貼在船舷的帆布也不斷松脫,旗幟般在微風中飄舞。假船的船體浮出水面太多,超過一艘三萬四千噸的戰艦應有的高度。除此之外,還有無數小缺點,個個都足以破壞幻象。唯有從很遠的距離,且在光線不明或天氣惡劣時,才可能用這艘假船來亂真,而且成功騙過德國佬的幾率仍不太高。

“這次真的很抱歉,”坎寧安上將搭飛機從高空視察假戰艦後,面有難色地說,“要你從帽子裏變出一艘大戰艦,實在太難為你了。”上將和馬斯基林及諾斯一同坐在一張細腳桌前,頭上是高高撐起用來遮陽的卡車帆布篷頂。在馬斯基林身後幾公裏的地方,“胡迪尼”號就泊在平靜的鹹水湖裏,隨著波浪晃動。“應該嘉勉你手下辛勞工作的成果,但我不能冒險使用它。我看,在德國佬發現它而讓我們陷入更嚴峻的境地之前,你最好快點把它拆了。”

諾斯馬上表示只要修改一下就沒問題。“請你再給我們一星期時間,沒有任何東西是不能修正的。我們一定會全力把它調整好。”

但坎安寧的態度十分堅決。“這不是修改幾個地方就能解決的問題,你瞧,這艘船的感覺就是不對。”

諾斯無法理解。凡錯皆可改,有什麽不能挽救的?他一臉茫然地看著上將。

坎寧安上將知道,若是海軍部門的人就能馬上明白他的意思,但想對陸軍的人解釋,就必須大費唇舌。“這麽說吧,這艘船缺乏戰艦的靈魂。”

這點諾斯教授倒是聽明白了。他早知道生活在海上的人都有那麽一點神秘主義的色彩。

聽取坎寧安上將的意見後,馬斯基林表示同意。的確,這次改裝並未達到預期效果,但他又不願見到大家的辛苦化為徒勞。他知道一定有利用這艘船的辦法。當然,“胡迪尼”號是沒法偽裝成一艘戰艦了,德國佬一眼就會識出破綻,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