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圖窮匕見(二)(第2/4頁)

兩人都想起陳孚恩他當軍機章京的時候,救穆彰阿的故事。這是二十年前的話,陜西蒲城的王鼎,與穆彰阿同為大學士直軍機,痛恨穆彰阿妨賢誤國,斥為秦檜、嚴嵩,宣宗是個庸主,最不善識人,王鼎苦諫不聽,繼以屍諫,一索子上吊死了,衣帶裏留下一道遺疏,痛劾穆彰阿而力薦林則徐。

王、穆不睦,是陳孚恩所一直在注意的,這一天王鼎未曾上朝,又無通知,心知必有蹊蹺。開是匆匆趕去探望,一進門就聽見王家上下哭成一片,陳孚恩問知其事,直入王鼎臥室,不由分說,叫王家的仆人把老相爺的遺體解下放平,一摸身上,找出那通遺疏,暗叫一聲:“好險!”如果晚來一步,遺疏一上,穆彰阿要大倒其黴。

因此,陳孚恩便把王鼎的兒子,翰林院編修王抗拉到一邊,悄悄為他分析利害:第一,大臣自盡,有傷國體,不但沒有恤典,說不定還有追奪原官等等嚴厲的處分;第二,皇帝正惱王鼎過於耿直,遺疏言詞激動,皇帝一定聽不進去;第三,如果能扳得倒穆彰阿,倒也罷了,就怕扳不倒,兩家結下深仇,王抗不過一個翰林,如何鬥得過穆彰阿?

一聽這話不錯,王抗慌了手腳,自然要向他求教,陳孚恩乘勢勸他,奏報王鼎暴疾而亡,同時替他改了王鼎的遺疏。當然也答應為他從中斡旋,使王鼎能得優恤,王抗丁憂起復後,可以升官。

虎父犬子的王抗,居然聽信了陳孚恩的話,穆彰阿得以安然無事,感激之余,大力提拔陳孚恩,不數年當到山東巡撫,還蒙宣宗禦筆題賜“清正良臣”的匾額。而王抗因為不能成父之志,他的陜甘同鄉,他父親的門生故吏,統通都看不起他,以致郁郁而終。

這樣的人從來就不是忠心不二的人!

“如何?大司馬,瞧好了真跡,也該評點評點了,是不是王右軍的真跡啊?”恭親王恬然自得,喝了口龍井茶,悠哉開口。

陳孚恩的臉色一下子白一下子紅變了許久,再三看了看那後頭的藍色大印,狠下了決心,視如珍寶地將那冊子捧在手心裏,朝著恭親王用力點頭,“自然是真跡無異,王爺好大的手筆,好大的運氣,居然有這樣的天人之書在手裏!”

恭親王微笑點頭,陳孚恩放下車子連忙拱手,“微臣不才,想獻醜一番,想著在這後頭聯名附議,正本清源!”

“唔,正本清源,這字用的好,不愧是江南的大儒。”恭親王撫掌激賞不已,“鶴翁請自便。”

陳孚恩不再遲疑,連忙提筆在後頭附上自己的名字,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對著恭親王又提議,“微臣這就回兵部,把兵部的大印交出,這九城兵事,就供王爺驅使了!”

“不用了,你是兵部尚書,本王又不是。”恭親王搖手拒絕,“對著這幾個人,還需要關閉九門,全城戒嚴不成?我要的就是你準備好,這四九城不能亂,從今個起,沒有同道堂的印,誰的詔書上諭聖旨都不管用,大司馬。”恭親王的聲音變冷,幽幽說道,“簽了這個字,咱們就可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主子也許諾,既往不咎,風光宜放長遠看,如何?若是再左右為難,那可實在是要糟糕了。”

……

陳孚恩一回到自己的宅子,就連忙讓自己的西席起來,那個師爺睡眼惺忪地起來應付陳孚恩的召見,見到自家的東翁,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陳孚恩臉上全是汗水,整個人似乎老了十歲,但是似乎又是神采奕奕容光煥發的感覺,“東翁,發生了何事?”

陳孚恩一揮手,“你速速把書房裏和肅順等人的書信全部燒掉!”那個師爺瞪大了眼睛,“半個字都不許留,先生啊,先生。”陳孚恩邊跺腳邊嘆氣,又似乎興高采烈的手舞足蹈,“肅順要完了!”

“東翁何出此言?”那個西席師爺來了精神,“肅順大人可是如日中天啊。”

“他贏不了,永遠贏不了。”陳孚恩的臉在燭光的映襯下分外慘白,他終於平靜了下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先生,你猜我在恭親王哪裏見到了什麽?”

“留守京師重臣們上折子,奏議恭請皇太後垂簾!”

“什麽!”那個師爺徹底沒有睡意,“要讓鈕祜祿氏垂簾!?!??!!?”

“不是那個名不副實的太後!”陳孚恩閉上了眼,“是儲秀宮那位!”師爺大吃一驚,隨即想到了什麽,渾身瑟瑟發抖,已然深秋,屋內點著炭盆,但是瞬間似乎寒氣逼人了起來,“我見到那個折子也就罷了,不過是些許百足之蟲而已,等到皇帝回鑾,肅順必然一掃而空,但是我瞧見了那最後的大印!”

“是儲秀宮的同道堂之印!大行皇帝命此印權同玉璽,皇太後已死,這印恭親王不敢用,他敢擅自用就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可老夫就是見到了那印!還有那麽多人的聯署,在京辦撫局的大學士六部九卿一個不拉,先生啊。”陳孚恩搖搖頭,對著肅順的命運下了一個斷論,“我見到那個印,我就知道皇太後沒死,皇太後沒死又挾著被刺天下人都認為是肅順幹的這樣的事兒,手裏又有同道堂,肅順不過是先帝的寵臣,又無軍心,如今怕是聖心也失了,他鬥不過的,鬥不過皇太後的,所以我馬上就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不寫,明擺了前頭就是萬丈深淵,我不會陪著他去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