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步步為營(三)(第2/3頁)

沈桂芬放開了緊握著恭親王的手,他的力氣似乎一瞬間全部消失了,說了這些話,似乎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小山。”寶鋆連忙接話道,“你的身子不好,軍機處不能一直勞煩你,只是我們兩個,我不是一個可以出謀劃策的人,恭親王日理萬機,這軍機處還差一個張子房,你的意思,找誰來合適?”

這是托孤問孤之意了,沈桂芬想了想,說了一個人的名字,“禮部尚書潘祖蔭。”

潘祖蔭生長於北京,祖籍吳縣。他的祖父為乾隆癸醜科狀元潘世恩,官封太傅及武英殿大學士。他的父親潘曾綬,字紱庭,官至內閣侍讀。他的叔祖是乾隆乙卯科探花潘世璜。鹹豐二年一甲三名進士,探花,授編修。數掌文衡殿試,在南書房近四十年。如今是禮部尚書,此人到是也當得軍機大臣的身份,只不過不知是否合拍,潘祖蔭累世為宦,家室淵源,酷愛金石古籍等,所以一直掌管文淵閣和南書房,混在書房裏頭,倒也自得其樂。

恭親王的意思還要再找幾個旗人,於是他又問,“禮親王如何?還有奕劻。”

“墻頭草而已。”沈桂芬說了這麽一句話,隨即就低頭不言語了,恭親王有些納罕,正欲追問,卻發現沈桂芬的手已經擺在一邊,再探鼻孔,已經是離世了。

寶鋆頓時投手頓足嚎啕大哭,恭親王強忍著眼淚,把沈桂芬的手放回到了錦被之中然後起身出了內室,這時候不是哭的時候,上奏給宮中的遺折,沈桂芬的後世,這都是需要一一打點的,他親自坐鎮沈府,又叫了許多恭親王府的管事前來幫襯,雖然是人死如燈滅,但是恭親王的面子頂天,自然官員們不能不給,除了各部尚書王公大臣之外,沈桂芬是道光二十七年丁未科二甲第八名進士,同年的狀元是張之萬,李鴻章是二甲三十六名,沈葆楨是二甲三十九名,郭嵩燾是二甲六十名。除去逝世的沈葆楨,別的同年就算不在京中,府邸的管事人也要一一派人來慰問,不能失了禮數。

沈桂芬在軍機處之中權柄甚大,且多謀善斷,自文祥和曹毓瑛死後,實在是軍機處第一流的人物,借雲南軍需案來圍攻王文韶借此打擊左宗棠就是他最後一次華麗的籌謀,這次行動不僅砍去了左宗棠在軍機處的臂膀王文韶,更是將景廉這個原本搖擺不定的人拉到了恭親王的一邊,之後就實在是無能為力了,恭親王這才昏招疊出,引了一個翁同和進軍機處,又把南洋水師公司拱手讓給了張佩綸,所換來的不過是讓左宗棠離京而已,左宗棠也沒有把軍極大臣的位置卸下來,只要太後想到左宗棠的好處,一紙詔書就能夠把他召回來,也不是致仕返鄉養老,算不得全功。

寶鋆鼻涕眼淚的一大把走了進來,他從袖子裏掏出了手帕,抹了抹鼻子,顯然也是傷心的,“燕公、文山公、曹琢如、朱修伯,還在盛年,就這麽一個個的過世,卻留下了我這麽一個老不死的,何其不公也。”

恭親王心裏也慘然,說起來,這些年身邊的得力助手一個個的去世,想起來還真是有些意氣蕭索的味道,聯想到沈桂芬的話,若是掛冠而去,倒也免得落得人員凋零的傷感,只是這個念頭片刻就消弭無蹤,“小山的死後哀榮我們還是要幫他爭一爭的,且不忙說這些,佩衡公你身子好,這是福氣啊,要好好保重才是。”

“這是自然。”寶鋆點點頭,“王爺,小山的遺言,您覺得如何?”寶鋆年歲有些大了,雖然這些年身子極佳,但是難免會生出力不從心之感,這些往日的同袍接二連三的離世,刺激的老年人易生出悲觀的念頭,他抹了抹淚,覺得沈桂芬的話也有道理,“小山的話,我倒是覺得有些道理。”素日裏寶鋆是不會在乎這些話的,從來只是要權要權,不會有放權的意思。

恭親王想了想,搖搖頭,“這個退字是做不得的,若是退了,咱們就要倒黴,小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是若是退了,這將來如何,就是攥在別人手裏,萬事別人說了算了,還有這個順字,我還是議政王,若是凡事都順之從之,那和前明的紙糊三閣老有甚區別?這也不是為了我,說到底還是內外朝的緣故。”

皇權和相權的爭鬥,大約有史書記載以來就從未停過,傳說時期的伊尹廢逐太甲,霍光廢海昏侯立漢宣帝,這都是相權最大極致的時候,當然,這還算是忠心為國的,至於曹操、楊堅這樣的相權擴大到極致到了篡位的例子也屢見不鮮,明朝開國城鄉胡惟庸和李善長更是權柄滔天,直到後來廢除宰相,設立內閣,再到本朝設立軍機,都是為了限制相權擴大皇權,任何一個人,到了軍機大臣這個位置,就是要為軍機處著想,把軍機處的權柄和威嚴樹立起來,這無關乎個人的立場,關乎“在其位謀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