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東吳特殊的塢堡部曲軍制(第3/4頁)

這種趨勢自然不是孫權願意見到的,相比較而言,孫權更願意任用南渡北士,因為南渡北士集團跟隨孫堅、孫策、孫權父子多年征戰,與孫氏政權的關系正如呂範所言,“猶同舟涉海,一事不牢,即俱受其敗”。而江東大族久居江東,與孫氏政權實質上僅是一種合作關系,孫氏政權借江東大族而建業圖霸,江東大族也借孫氏政權而擴充勢力。南渡北士與江東大族,孰近孰遠,孫權心中當然很清楚。

再從經濟上看,隱匿人口、侵吞土地,本是東漢末年以來豪強地主的拿手好戲,江東大族也不例外,“吳名宗大族,皆有部曲”,是吳國眾所周知的事實。不同的是,在吳國,江東大族超越制度過量占有土地和勞動力的行為,是得到孫吳政權默許的。《世說新語•政事三》載會稽賀邵出任吳郡太守,遭吳中諸強輕視憤而以“檢校諸顧、陸役官兵及藏逋亡”以示報復一事,及余嘉錫在《世說新語箋注》中稱:“人多離其本土,逃亡在外,輒為勢家所藏匿,官不敢問”。皆說明孫吳政權實際上是以默許江東大族私占人口、土地為條件,來獲得江東大族的支持。

而從國家利益的角度出發,豪強地主占得的人口、土地越多,對孫吳國家越不利,因為本該入孫吳國庫的租稅轉入大姓之門,本該為國家服徭役的編戶轉為大姓所役使,此多彼少,豪強受益則國家受損,這是必然的。從這個角度看,孫權打擊勢力日見擴大的江東大族實屬必然。

陸遜之死就與此有關。馬植傑先生曾指出,“孫權與陸遜兩人的矛盾乃是君主專制與權勢大族矛盾的體現”,此言誠然不差,但稍嫌籠統。事實上,夷陵之戰後陸遜集丞相、上大將軍兩職於一身,其威望在孫吳已經無以復加,不僅充當了吳地江東大族中領袖人物的角色,在吳國政壇中也是最具影響力的人物之一。

隨著孫吳政權在江東的漸次鞏固,江東世家大族在孫吳建國的過程中也如上所論在經濟、政治上得到了相應好處,但孫權的猜疑之心也與江東世家大族勢力的崛起在同時增長。出於孫吳皇權自身穩定的需要,孫權情願依靠、重用在江東毫無根基的南渡北士集團,而不願讓世代植根江南的吳地大姓的勢力過於膨脹,必要時也會加以種種限制甚至打擊。因此,孫權逼死陸遜,其矛頭所指實為陸遜身後的江東世家大族,是在孫吳政壇中達到巔峰的江東世家大族的勢力。這可以說是陸遜被逼死的深層次原因之所在。

需要指出的是,孫權雖對江東大族進行了重大打擊,但孫吳政權和江東大族之間卻並未因此產生難以愈合的裂痕。這是因為,孫權對江東大族的根本利益並未觸及。江東大族憑借世襲領兵制等特權制度,仍然在地方上占有著大量勞動力和土地,再加上大族子弟步入吳國政壇的仕途通達依舊,只要假以時日,江東大族勢力必定會在吳國再次崛起。

三嗣主時期:面和與心背。

孫亮、孫休、孫皓統治時期,孫吳政權與江東大族的關系有著多次調整,以下分而述之。建興元年(公元252年),會稽王孫亮即位。此時距二宮之爭不久,江東大族剛遭重創,只能采取低調姿態,而宗室與南渡北士的勢力則相對轉盛。當時輔政的都是南渡北士和宗室人物,且以諸葛恪為首,“權疾困,召(諸葛)恪、(孫)弘及太常滕胤、將軍呂據、侍中孫峻,屬以後事”。其中,孫弘、孫峻為宗親,諸葛恪、滕胤、呂據3人為南渡北士,後來雙方展開了一場血腥爭鬥,諸葛恪殺孫弘,孫峻殺諸葛恪,孫峻死後由弟孫琳接掌大權,孫琳殺滕胤、呂據,孫氏兄弟把持吳國內政直到孫休即位初期。這一時期,由於江東大族尚未從打擊中恢復,對孫氏宗室和南渡北士之間的爭鬥明智地采取了旁觀的態度。

永安元年(公元258年),景帝孫休即位。次年,孫休處死孫琳。此後,孫休一邊依賴南渡北士,一邊重新啟用江東人士,基本形成淮泗人物和江東大族分享政權的局面。丞相為陳留人濮陽興,大將軍為廬江人丁奉,左將軍張布典禁軍,而山陰丁密為左禦史大夫,會稽賀邵為散騎常侍,秣陵紀亮為尚書令,子紀陟為中書令。同時,繼陸遜之後,以陸抗、陸凱為代表的江東大族新生代領袖人物開始在軍事上嶄露頭角,這在很大程度上受益於吳國實行的世襲領兵制。陸遜卒後,陸抗以建武校尉,“領遜眾五千人”。以後穩步上升,至孫休永安二年(公元259年),陸抗為鎮軍將軍,督西陵(今湖北宜昌)地區。陸凱是陸遜的族子,孫休在位時,“拜征北將軍,假節領豫州牧”,督長江中遊。此外還有陸胤為安南將軍,督長江下遊的虎林地區。3人均手握重兵,是吳國軍方的實權人物。這一時期的江東大族,不僅政治勢力有所恢復,而且由於握有軍權顯得後勁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