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瀛台落日 第九三章(第4/12頁)

於是一面交代幕府,仍照原來的名單出奏,一面復了一個電報給奕劻,指陳唐致遠的種種劣跡,末尾才說:“奉到鈞示,劾疏已發”,表示歉意。

奕劻碰了這麽一個釘子,才知道岑春煊真個不好惹。無奈他先是慈禧太後的寵臣,自四川剿匪以後,聲望漸隆,已成督撫中的重鎮,只好先容忍著再說。

除此以外,奕劻得意之事頗多,最令人艷羨的是,載振從日本參觀博覽會,並考察商務回來,密羅緊鼓的籌設商部,載振竟當上了第一任的尚書。商部經管鐵路、礦務、工商,一切興利的實業,都歸掌握,誰都看出來,是比戶部還闊的一個衙門。

這是袁世凱的策略,利用商部來收盛宣懷的權,同時亦是為自己練兵籌劃出一大餉源。

“練兵要籌餉,籌來的餉,可不一定都用在練兵上頭。”袁世凱向奕劻說:“太後不是想修佛照樓嗎?”

聽到最後一句話,奕劻精神一振。他就領著管理奉宸苑、管理頤和園的差使,重修頤和園,有那桐在想法子,可以不管,重修西苑是前不久慈禧太後當面交代,責成辦理,而經費無著。正當巧婦無米為炊之時,卻說鄰家有余糧可以接濟,自然喜逐顏開了。

“不是你提起,我再也想不到。李少荃當年辦海軍,就是因為上頭要修頤和園的緣故。如今要重修西苑,你的兵就練得成了。”

“是的。不過如今北洋,不比當年的北洋,當年北洋有‘海軍衙門’……。”

“這倒不要緊!”奕劻打斷他的話說:“如今一樣可以設練兵處。”

“王爺說得是。”袁世凱略停一下說:“我的意思,就設練兵處,也別管籌餉,庶幾遠避嫌疑,名正言順。”

奕劻想了一下,點點頭說:“你的意思我懂了。籌餉仍舊是戶部的事,這樣子,挪在西苑的經費,北洋可以不擔任何責任了。是這話不是?”

“什麽事都瞞不過王爺。”袁世凱陪著笑恭維。

“你的想法不錯,不過不容易辦。”奕劻微皺著眉,“鹿滋軒越來越剛愎自用了,崇受之說不動他。”

“換個能說得動他的人就是了。”袁世凱很輕松地說:“不有個現成的那琴軒在那裏嗎!”

於是,不到三天,戶部尚書崇禮由協辦大學士升為大學士,遺缺由那桐坐升。重修西苑的工程,亦就自此為始,漸有眉目了。

※※※

“老佛爺的意思,儀鸞殿不必再修,就修好了,老佛爺也不能再住。為什麽呢?瓦德西住過,何況,”那桐放低了聲音說:“都說賽金花在儀鸞殿伺候過瓦德西。這麽個窩囊地方,能作太後的寢宮嗎?”

“那麽,”奕劻問說:“不修儀鸞殿,要幹什麽呢?”

“老佛爺想修一座佛閣子,名字都有了,就叫佛照樓,圖樣也有了,是洋樓。”

“佛閣子修成洋樓?”

“不但修成洋樓,還要安上電燈。”

“越出越奇了!”奕劻笑道,“菩薩也時髦了!閑白兒收起,先看看圖樣,問問工價。”

“工價?”那桐答說,“最少也得五百萬。”

接下來就要談錢了。回鑾之後,百廢皆舉,又行新政,在在要錢,因此,籌劃財政是朝廷格外重視的第一大事,特派奕劻、瞿鴻璣會同戶部辦理。一年多以來,清查屯田,整頓浮收,改鑄銀元,開辦煙、酒、印花稅等等,可開之源幾乎都想到了,但成效不彰,奕劻不明其中的道理何在?“這個道理還不容易明白?‘人不為己’……,”那桐將那粗魯俗語的下半句“男盜女娼”咽了回去,略停一下說道:“各省還是積習不改,只顧自己,不顧朝廷。照我看,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照庚子年春天,派剛子良到各省去清查坐催的辦法,派人下去,一省一省調帳出來看,凡是截留的、虧空的、應收未收的,一概把它擠出來。”

“不好!不好!”奕劻大搖其頭,“那樣一來把各省的地方官都得罪完了,以後不好辦事。”

“那麽,用第二個辦法,攤派!”

奕劻想了一會,點點頭說:“這個辦法可以,反正朝廷要這麽多錢,缺分的好壞,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公平照派,誰也沒話說。這件事,你跟瞿子玖去談一談。”

瞿鴻璣頗不以為然。他認為整頓財政,重在創行制度。而凡是制度初創,必然速效難期,行之既久,成效漸彰,才是一勞永逸之計。不然,何以謂之整頓?那桐聽他這麽振振有詞地說出道理來,無以相難,只得把攤派的辦法擱下下來。

一擱擱到秋天,袁世凱著急了,因為簡練新兵的計劃,自袁世凱的得力部下段祺瑞、馮國璋從日本參觀大操回來,加緊擬定,業已粲然大備,決定在京師設立練兵處,由奕劻以管理大臣掛名,而袁世凱以會辦大臣負其全責。以下有幫辦大臣,提調襄助,下設軍政、軍學、軍令三司,司下設科,科設監督。第一期練兩鎮兵,左鎮保定,右鎮小站,每鎮一萬兩千人。另挑滿洲、蒙古、漢軍二十四旗的閑散兵員六千人,編練一支“京旗軍”。至於各省則設督練公所,以督撫為督辦,下設兵備、教練、參謀三處,練兵多寡,量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