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行漸遠的朋友

那回是為了錄制電視節目而去虎尾糖廠的,想起當時,我就心生歉疚。工作小組的攝影師杜可風是澳大利亞人,他素食多年,和大家用餐只靠葷邊菜下飯,我們卻不肯將就他多點些蔬菜,盡是當他的面大魚大肉、大快朵頤。

入住糖廠招待所的第一餐,小杜對其中一道菜贊不絕口,我們卻都不吭氣。直到他把整盤吃完了,用標準的普通話問:“這是什麽菇呀?真會燒,好吃極了!”我們才點破,那是鱔魚!小杜的臉整個綠了,我們卻笑得捧腹。直到我也茹素之後,方才明白那回的玩笑有多損人。唉!友誼往往就這麽給傷了。

《映像之旅》四人幫,除了我、杜可風之外,其他二位也是台灣文化界響當當的人物,然而,大夥早就各奔東西,不再往來了,見面客套還挺尷尬。這幕火燒蔗田的場景,走在前頭小小的身影正是這三位友人。當時,我們焦不離孟的情感已有了嫌隙,為了工作彼此都在調整,直至一件小事成了導火線……

我不知道撕裂的友誼對其他三人造成何種影響,對我倒是有正面作用。我終於痛定思痛,辭了電視公司的職務,自組工作室重回攝影崗位,開班授徒、創立出版社、辦了一本中英文雙語國際發行的《攝影家》雜志……這都是從傷痛之中痊愈過來的收獲。在編輯《人與土地》主題時,我將這張只有自己才懂的照片收進來,正是對那段友情的緬懷。一過又是二十年;人生沒幾個二十年,一回首,兩鬢已白;再回首……

雲林縣虎尾鎮,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