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大漢從來都不缺英雄

我叫酉飛,是朔方郡沃野縣的一個斥候。

斥候者,就是遠出偵探的偵察士兵,非精悍敏捷者不可勝任,也是大漢軍中令人羨慕的一個兵種。

自秦漢而始,很多戰爭的勝利都離不開斥候的情報,斥候就是軍隊耳目,沒有斥候,軍隊便如同無頭蒼蠅一般。

然而,我這個斥候,包括整個朔方郡乃至整個並州北部的斥候,並沒有真正作為斥候的榮耀。我們提供的情報,不是為了擊敗敵人,而是為了躲避敵人的劫掠。

華夏北部,自戰國以來,就邊患不斷,先是犬戎,後來是東胡,再後來是匈奴,然後現在是鮮卑。遊牧民族,兇殘而彪悍,又仗著馬快,劫掠漢人成了他們的天性,就像人生下來會吃奶一般自然。尤其是在冬季大雪前後,草枯馬瘦,遊牧民族冬季更為難熬,便會舉族南下,劫掠和殺戮漢人,他們稱為打草谷。

所以每年秋冬之際,北部的漢人就會蒙受一次血與火的災難,從而湧現了無數的英雄。千百年來,似乎漢人的英雄幾乎都與抵抗北面遊牧民族相關,譬如趙國的李牧,秦國的蒙氏兄弟,“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冠軍侯霍去病,“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破胡壯侯陳湯,殺得“胡人不敢南下牧馬”的飛將軍李廣,還有衛青、竇氏、班氏……

這些英雄,我都是聽我的父輩和祖輩說的,在我當斥候以來,我只見過勉強算得半個英雄的人,那個人在願並州刺史丁原帳下聽用,人稱飛將軍。

那是五年前,胡人入關,不但搶掠漢人的糧食和財物,還掠走了許多青壯為奴,更可恨的是還大開殺戒,連婦孺都不放過。我見過三個胡人強暴一個漢人婦女的情景,也見過胡人將小孩的頭顱掛在馬頭上,而我那時才十二歲,躲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上,才躲過這一劫。

後來,那位英雄出現了,他身高九尺有余,跨騎著駿馬,手持方天畫戟,如同天神一般殺來,胡人在他面前無一合之將,在那無敵的畫戟之前,胡人觸之即死,碰之即傷,瞬間潰散。

再後來,那位英雄隨並州刺史丁原去了京師雒陽,就再也沒回來過。而我之所以把他列為半個英雄,是因為他去了雒陽之後,整個並州都流傳著關於他的不光彩的事情,他們叫他“三姓家奴”,而我卻固執的認為,能殺胡人的就是英雄,對於這位聲名赫赫、武勇天下無敵的將軍,我認為他至少算半個英雄。

在那之後,整整四年,並州再也沒有出現過英雄,甚至因為丁刺史的逝去,整個並州也是群龍無首,根本組織不起像樣的軍隊來抵抗胡人的入侵。

而作為一個斥候,我的職責就是每年入秋之際便要在雞鹿塞外遊弋偵查,一旦發現胡人有入關侵擾的動向,立即奔往沃野城稟報長官,然後長官便會再稟報沃野令,再往後便是組織百姓——逃命,避開胡人的侵襲和殺戮。

四年,年年如此。

我也逐漸明白,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內,大漢境內不會出現英雄了,也許那個手執畫戟的半個英雄,會是我有生之年能見到的最後半個英雄。

郡內的士人都在說,如今皇室衰微,群雄並起,那些掌兵者都在忙於爭奪地盤,誰還有空來理會並州這苦寒之地的百姓死活?別說是那些遠在中原的梟雄,就是號稱幽州之地的拼命三郎,殺胡人如麻而令胡人見白馬即走的白馬將軍公孫瓚,也在忙著和袁紹爭奪地盤,無暇北顧。

天下還要亂多少年,沒人能知道,但是在天下安定之前,是不會有人騰出兵馬來抵抗胡人的侵擾了。

長城莽莽,那是祖龍秦始皇的偉大功績,為的禦胡人於國門之外,然而再堅固的工事也得人把守。如今的雞鹿塞幾乎成了胡人的後門,想進就進,想出就出,每年都有大量的百姓流離失所,甚至失去性命。事實上,朔方、五原、雲中諸郡的百姓已經不多了。

這一年,塞外的風雪早早大起,沃野令便令我和其他斥候兄弟們早早到關外打探,然而我們在關外等候了一個多月,都沒看到半個胡人的影子。

再後來,他們說今年幽州大豐收,胡人去了幽州北部,今年並州的百姓或許能躲過一劫,可是沃野令卻絲毫不敢大意,仍然堅持派我們這些斥候到雞鹿塞外打探。

就是在這一年冬天,我終於有幸再次見到了真正的大漢英雄。

初平四年臘月十八,這個日子我永遠記得。

那天我和另一個斥候兄弟燕八,騎著我的棗紅大馬,在雞鹿塞外遊蕩著,尋找著胡人的蹤跡。

對於胡人入侵,我們的心情就像懷春的少女等待情人一般,既怕他不來,又怕他亂來。事實上這是句廢話,胡人就沒有不亂來的。其實我們是希望他們永遠不要來,但是我們卻知道胡人就像野狼一般,不可能改變兇殘的本性,我們怕的其實是他們來了,而我們沒有打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