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宋誕生記

不管天上掉下來是磚頭還是餡餅,最後趙匡胤還是走馬上任了——殿前都點檢啊!可是當他坐上了這後周第一軍人的寶座之後,他才發現,做柴榮的敵人是多麽的不舒服。

他發現自己被已經死了的柴榮給耍了,他是第一軍人沒錯,可是沒有任何命令是他能獨自頒發且立即生效的。京城之中高官多如牛毛啊,不說別的,他頭上先壓了三位大宰相——範質、王溥、魏仁浦。後兩者也還算了,那位姓範的哥哥可實在是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範質有才且執拗,而且此人非常的專橫,敢於作任何決定——柴榮臨死時,招見範質等人進宮受遺詔,柴榮曾說——“翰林學士王著,系朕藩邸故人,朕若不起,當召他入相,幸勿忘懷!”

可範質轉身出宮,立即對身邊同行的大臣說——“王著日在醉鄉,乃一酒徒,豈可入相?此必主上亂命,不便遵行,願彼此勿泄此言。”

看到了吧,不管範質是否是為了朝廷著想,至少把王著的宰相給抹掉了。連還沒咽氣的柴榮都敢欺瞞,小小的一個剛剛上任,沒有根底資歷的趙匡胤又算得了什麽?

而且不僅如此,就算在軍隊裏,趙匡胤都發現自己實不符名。

真正的軍權已經到了殿前司的死對頭——侍衛馬步軍指揮使司的手裏,具體來說,就是侍衛司副都指揮使韓通的手裏。韓通深受柴榮的信任,每當柴榮出征,他都會配合王樸留守京城。此人魯莽,暴躁,人送外號“韓瞪眼”,可是就有一個人所不及的長處——忠心耿耿,絕不會變節投敵(這一次柴榮是選對了人的,韓通真的沒有辜負他)。

這樣,再加上對趙匡胤的任命,柴榮才達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那就是朝中大事,由範質等三位資深宰相做主;軍隊之中把張永德和李重進都調出京師,出守邊疆,禁軍由韓通掌握,為了牽制韓通,又任命了趙匡胤做侍衛司的死對頭,殿前司的首領。這樣內外平衡,沒人能做得了怪。

針對趙匡胤,雖然他冒升極快,但是資歷太淺,年紀太輕,就算想作怪,也沒有什麽號召力,他的威脅可以暫時忽略不計。等到他也資深時,七歲的小皇帝想必已經長成了。

就這樣,軍政體系中每一個環節的都完成了互相牽制,使它們既能運轉,又不會勾結成一團。

看明白了這些,趙匡胤變得非常郁悶。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啊,皇王心數不可測度,柴榮真是給他上了一堂生動的現實版的政治理論實踐課。但是他也沒有絕望,三十四歲的柴榮能一戰擊敗死敵劉崇坐穩了江山,他趙匡胤今年也三十三歲了,他也有自己的辦法。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後周世宗皇帝柴榮當年6月份去世,趙匡胤7月份就離開了京城開封,到外地工作生活去了。他的理由非常的正當,讓人無可挑剔——去歸德府,那是他的屬地,那兒有許多許多堆積如山的日常工作需要他去處理。

對他這個請求,無論是範質還是韓通,都沒有絲毫的異議。

這很好,京城之中有你不多,缺你不少,最好你能在歸德府多待些日子,回來得越晚越好。當然,你可以盡量地把你的人都帶走,比如說你的幕僚,什麽趙普啊、楚昭輔啊、王仁贍之流,統統帶走,別留在京師裏給我們添亂。

但是,最關鍵的一條你可別忘了,得把你的家人都留下來。

這樣才合乎規矩。

面對種種苛求,趙匡胤一一照辦,只求能到工作單位正常上班。於是他就扔下了全體家小,在當年的7月到歸德府(今河南商丘)報到了。此後,在歷史記載中,完全找不到他在公元959年7月份之後,至當年歲末之間,在官場之中都有過任何的特殊舉動。但是後周的官場卻已經在這小半年的時間裏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切都進行得波瀾不驚,悄然無聲。

變化主要在軍界。

首先,在殿前司系統裏,一直空缺著的殿前副都點檢一職,由慕容延釗出任。這位慕容仁兄是趙匡胤的發小,關系近到了不必再收納到“義社十兄弟”裏去的程度。因為早就是兄弟了,再提都會傷感情;殿前都虞候則由王審琦擔任,此人正是趙匡胤的“十兄弟”之一;而在慕容延釗和王審琦之間的是石守信(他還用介紹嗎?),由他來做殿前都指揮使,也就是趙匡胤之前的官職。

在侍衛司那邊,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趙匡胤原來的政敵,侍衛步軍都指揮史、曹州節度使、檢校太保袁彥被趕出了禁軍,先升官為檢校太傅,然後直接離京,去陜州做節度使;他的位置由原虎捷左廂都指揮使、常州防禦使、檢校司空張令鐸來頂替,具體為遂州節度使、充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檢校太保;再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陳州節度使、檢校太傅韓令坤為侍衛馬步都虞候,加檢校太尉;以虎捷左廂都指揮使、嶽州防禦使、檢校司徒高懷德為夔州節度使,充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檢校太保(是不是覺得名頭太長,太煩,根本記不住?越往後當官的頭銜就會越多,名目就會越雜,這是宋朝的特色,更是趙匡胤的最愛,裏面有絕大的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