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的江山我裝修(第2/7頁)

大隊人馬回京城,一路之上,除了皇帝本人臉上還帶著微笑之外,所有的將士們都一臉的郁悶。他們不解、憤怒、想殺人!那個前戰俘馮延魯想必這時正在南唐受到英雄般的歡呼了吧?就因為他敢梗著脖子跟大宋的開國皇帝頂嘴,而且大宋的皇帝竟然突然之間軟了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在這些大兵的心裏,他們戰無不勝的皇帝跟這種沒用的文人多說句話都是浪費,直接殺過長江去,把南唐那幫軟柿子一把捏碎,那該多麽痛快,而且一了百了!可現在倒好,被這個不知死活的混賬老文人幾句話就崩了一臉的屁,灰溜溜地往老家跑,這算怎麽回事嘛!

這只有趙匡胤本人知道。的確,打過長江去並不是不可能,而且一但他下定了決心,別說是馮延魯,就算真是唐雎復生,也不過就是伸手拔刀再砍過去這麽簡單而已。可是趙匡胤自己清楚,他的底子有多薄,好不容易把李筠和李重進都摁倒了,這時候要是在長江邊上稍有閃失,大後方那些剛剛稍停下去的大小節度使們就又會一個個地蹦出來。那時就真的大事去矣。

現在有什麽不好嗎?李重進死了,揚州奪回來了,此行的所有目的都已經達到。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全須全尾地回到老巢去,休息幾天,然後把自己的內部徹底理順。

第一件事,就是再次確立趙普的身份地位。

在平定李筠之後,趙匡胤因功提升他為兵部侍郎,充任樞密副使,作為樞密院的二把手,名正言順地接管全國的軍務大事。從這個時候起,趙普就開始在北宋初年的十年裏大權獨攬。

這裏要提一下樞密院。這個詞最早出現在唐朝的唐代宗時候,標準名稱叫“內”樞密院,很遺憾,這個在後來威名赫赫,統率全國軍隊的部門,最初的領導人是……太監。而且只是負責朝廷的機密文書。就是這麽的簡單。到了五代的時候,國家動亂,百業凋零,連太監都成了稀有動物,於是才用了文人謀士來當樞密使,進而參與國家的軍國大事。

針對於趙普,他在樞密院一幹就是兩年,這讓後來的元朝人都非常佩服,編宋史的脫脫先生在修《趙普傳》中,大為稱贊趙普作為趙匡胤的首席心腹,兵變成功之後趙匡胤不急於酬其功,他也不急於攬權,君臣相安,同心同德,非常罕見。

但是,這都是見皮不見骨的表相說法。元朝的仁兄們對漢族的歷史研究得不到位。因為在五代時候,以及北宋初年時期,政府的權力中樞就在樞密院,而不是宰相那裏。道理極簡單——樞密院握著全國的刀把子,這是當年最重要的國計民生保證。宰相,不過是擺設。至於後來宰相的位置又稍高於樞密使,那是一來因為趙匡胤所立的祖宗家法,不許武人當政;二來,也是因為趙普後來被提升為宰相。他以他的影響力和長期造成的權力重心的慣力,把實權都硬生生地轉移到了宰相一邊。

關於趙普,是個讓人頭疼的話題,翻遍宋史,他的資料少得可憐,就連被人們廣為傳誦的趙普因為某人當用,而趙匡胤就是不用,那麽趙普就一次上奏、兩次上奏、三次上奏,把趙匡胤惹火,把他的奏章撕得粉碎,他都一一撿起來粘好再送去,直到趙匡胤答應為止,這樣的事情,都查不出他具體是為了哪個人做的。

歷史上就稱為“某人”。

《趙普傳》中所記載的事,要麽極大,像趙匡胤雪夜問國策,要麽就極小,用趙普當年的某一份奏章來充數。極少有他某年做過某事的具體記載。這種反常讓我想起來一個人,當年納粹德國的二號人物馬丁·鮑曼。

鮑曼是納粹第三帝國裏最神秘也最狡詐的人,人稱“元首的影子”。當時全世界都知道納粹的外交官是裏賓特洛普,空軍司令是戈林,宣傳是戈培爾,甚至陸軍方面有隆美爾、凱特爾等等等等,可是誰也不知道這位馬丁·鮑曼做過些什麽,但是他卻無處不在。

或許就是因為參與的隱秘事太多了,馬丁·鮑曼才不願留下哪怕一張照片,而趙普想必也是如此,有太多的事沒法擺到桌面上來。而從留下的那些蛛絲馬跡裏,我們可以隱約地看見些趙普的真實面目。

趙普面色陰沉,目光炯炯地站在陽光和陰影的交界處,他冷冷地看著每一個人,包括趙匡胤兄弟二人,他一方面以天下事為己任,史稱剛毅果斷、未有其比,一方面他生性深沉克忌,需要狠毒的時候他殺人都不見血,等到需要無恥的時候,他會比誰都無恥。但這些一點都不會影響他在歷史上的意義。

他就是一位權臣,一位能臣,一位不屑於文字之間,所謂僅僅稍通半部《論語》的半吊子書生。可是他有真才實學,就從這時開始,宋朝開始了它的內部權力設置,這些具體翔實別出心裁的巧妙構思,保證了北宋在此後一百多年間,沒有武將作亂,沒有藩王造反,更沒有內廷太監作怪,就連後族方面也沒有所謂的女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