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不滅趙

這時時間已經接近了宋景德元年,公元一零零四年的七月,近七年來一直飽經戰亂的宋朝人不知道一波空前巨大的驚濤駭浪已經在不遠處生成,很快就將由北方的深處向他們壓來,他們正沉浸在國內所發生的悲劇裏,太悲痛了,以至於有些麻木。

七月二十三日,右仆射、首輔宰相李沆病逝,時年五十八歲。他病得非常突然,只是一夜之間就臥床不起。趙恒立即去探望,離開前還一切正常,等禦駕回到宮門時,李沆病逝的噩耗突然傳來。皇帝當即痛哭,命令馬上回程,去李沆的靈前致哀。

在靈前,趙恒悲痛地說:“沆為人忠良純厚,始終如一,豈意不享遐壽。”說完再次痛哭。君臣情誼表露無遺。但這只是他個人在悲痛中的小感觸,不足以涵蓋李沆的一生。

李沆的早期前面已經說過,在太宗朝幾乎不為人知,但也避免了呂蒙正式的名不符實。在真宗朝這短短七年的宰相生涯裏,他已經成了宋朝史上的神話人物。他私德高潔、公務賢明,而且既知人,又明事,把天下萬物,以及漢人中的頂尖人物的未來,都看得一清二楚。

都歸納在短短的六句話裏。在未來這些事將要發生時,我會一一道來,那時才會看到“聖相”的美譽是多麽的適當實際。

更重要的是,他以自己的品德力量感召著、震懾著朝局,和另一位宰相,德高望重、資歷無雙的呂蒙正合作,讓宋朝的臣民們在連年的征戰裏、內外交困的災害變故裏,能始終鎮靜,正常地生活。這是什麽樣的力量,與各種匪夷所思的計謀,爾虞我詐的算計相比,孰弱孰強?

一個人治理國家,根本就用不著、或者沒人敢在他面前耍花樣,這樣的能力,比起必須時刻豎起全身的毛,和周邊所有動物咬得頭破血流的角色強得太多!

要說他的功績,就好有一比。漢相蕭何。最不顯山露水,卻又最重要關鍵的人物——“鎮國家、撫百姓……”這就是一個宰相的最大職責。

他的功績大到了什麽程度,還有一個真實的硬性指標,但這時揭開謎底為時過早,等到再過些日子,宋朝百十余年間的太平盛世終於來到時,驀然回首,才會驚覺趙恒、李沆這對君臣在這短短的六七年裏到底做出了些什麽。

死者已矣,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想法活著。趙恒擦幹了眼淚,開始給自己和龐大的帝國選宰相。

需要說明的是,在李沆死之前,“暴中風疾”的呂蒙正終於也挺不住了,他的政治生命已經被迫終結,徹底成為一個老去的記號。

接下來他所有的生命意義,都留在了臨死之前的一句話裏。那將決定另一個姓呂的同族少年政治生涯的開始。呂夷簡,他將填補他叔叔的所有遺憾。強悍、精明、攬權、高貴,外加屹立不倒,長享富貴。這些呂蒙正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都將在呂夷簡的身上顯現。

但這時的宰相,就注定了要劈荊斬棘,頭破血流,不僅在內鬥,更要外鬥,要十八般武藝俱全,隨時摸爬滾打才行。所以看一下現在的幾位參知政事以及樞密院的長官,馮拯(曾被寇準惡搞)、王旦(他的時代還沒到)、陳堯叟(輪到誰也輪不到他)、王欽若(別累著貴人,這時的宰相不是人當的)、王繼英(資歷不夠,下人出身)……

都是這樣的貨色,趙恒郁悶地閉上雙眼。這就是現實,當初之所以讓他們當副職,就是因為他們只能是副職!所以只能另選,第一個,首相。什麽樣的人才能坐穩這樣的位子,那可太有講究了。

要麽得有趙普那樣手段、能力;要麽得有呂蒙正式的運氣加資歷,或者李沆式的神聖難明,但最重要的是一種氣度與修養。不是說,你夠強才能當,某些人越強越招人恨,爬得越高內鬥就越狠!

比如說寇準。

所以寇準也不行……最後趙恒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叫畢士安的人的身上。畢士安,字仁叟,代州雲中人。本名叫畢士元,但是趙恒和他的皇弟們以前叫“元休、元份”……所以他就改為“安”。這之前沒有什麽顯著的功勞,是個非常正規標準的宋朝官員。先進士、再地方官、再京官、開封府尹、翰林學士兼秘書監。如果說他的特色,就只有兩個字——仁德。

虛無縹緲,可是重如山嶽。毫不誇張地說,在中國從古至今,如果沒有這兩個字,那麽能力越大的人,就越對人間有害。

這類似陳詞濫調了,不過在畢士安的身上,體現得鮮明而具體。

就相位那天,趙恒與畢士安有過一段載入宋史的對話。

趙恒:“朕倚靠愛卿為宰相,主持國事,不止在今天。但是現在天下四方多事,你也需要助手,你看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