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宗朝的秦翰

秦翰謙恭,《宋史》記載他“翰性溫良謙謹,接人以誠信”。秦翰勇武,前後戰鬥,身被四十九創。在成都平叛時,身中流矢五戰五捷,攻克益州,卻把戰功讓給了部下;秦翰堅韌,決定北宋命運的澶淵大戰時,身在最前線,七十余日不解甲,直到遼國退軍。

當他病逝時,禁軍以父兄之禮葬他,他是一位合格的軍人。

可就算是秦翰此時復生,也不能擔當元豐西征的主帥。樞密院說得好,此次西征是為了平定西夏,這是圖謀滅國之舉,這種程度的戰爭,從來沒有由一個太監來擔當的!

而宋神宗給出的答案,居然是不止一個太監,而是兩個,外加一個外戚。

另一個太監是河東軍主將王中正,鄜延軍種諤由他節制;外戚是高遵裕,這是宋朝此時天字第一號衙內,他是高瓊的孫子,高繼宣的兒子,論身份是宋神宗的外叔祖。這麽大的來頭,怎麽能落在王中正的下風呢?於是乎涇原軍劉昌祚就由他指揮。

五路大軍中,只有種諤、劉昌祚是主戰宿將,居然連自主的軍權都沒有。

此時此刻,相信大家都想起了兩個人名——王韶、郭逵。他們分別平定了西北和南方,論經驗、論能力,哪一點都比上面這五個人強太多,為什麽連提都沒提過?

這就是命運弄人了,不僅是他們的悲劇,更是宋朝的不幸。

郭逵是注定不用的,哪怕他南征時做得盡善盡美,把交趾殺得雞犬不留都一樣。那時他功高震主,不殺他就是恩典。這時帶著點小罪名提前養老,說實話是最理想的結局了。

至於王韶,他已經死了,就死在戰爭爆發的前夕。他以軍功報國,收復熙河是多大的功勞,可是在他的列傳裏,是這樣結尾的。

他的朋友多是南方的楚人,所以立身不正。晚年時顛三倒四,像個精神病一樣,得的病是“疽”,身體潰爛,連五臟六腑都能看見。為什麽這樣呢?就是因為他殺人太多了……(韶晚節言動不常,頗若病狂狀。既病疽,洞見五臟,蓋亦多殺徵雲。)

這個世界還有半點的公理道義嗎?!

不過這怪不到神宗的頭上,《宋史》成稿時,他早就死了好多年了,別說區區一個王韶,就連他本人貴為帝皇,一樣被篡改生平。這時我們只需要知道,宋神宗是一個非常認真、謹慎的人,他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有他自己的用意。

哪怕是派太監和親戚當主帥,後面的事實會告訴我們,面面俱到的結果是怎樣的。

回到現實,不管誰反對,宋神宗的意志不可違背,人員、兵力、攻擊路線、主帥都由他決定,甚至出兵的日期。

宋元豐四年(公元1081年)八月八日,鄜延軍種諤突然發動,沖出守地綏德,擊破一支西夏軍,斬首千余級。開門大吉,神宗卻緊急叫停,種諤的老毛病又犯了,其余四路還沒有準備好,你先殺出去幹嗎?

這就是種諤的風格。他是西北名將種世衡的兒子,老種相公的一切特點在他的身上都得到了發揚,比如白手起家、自力更生。

老種當年手創青澗城,小種建立了綏德城;再比如聰明狡詐不擇手段,老種當年連使反間計,借李元昊的手殺了西夏的野利兄弟,小種在建立綏德城時風格也不那麽慈善。

綏德城本在西夏境內,由名將嵬名山駐守。大約有300名首領,近2萬戶百姓,兵力在1萬以上。這樣的實力比當時的小種高太多了,螞蟻要搬大象,招數就不能太平常。在一整套的招降手段裏,他坑蒙拐騙、笑裏藏刀、先斬後奏,把西夏人、自己的頂頭上司薛向、陸詵,甚至宋神宗都給騙了。

怎麽騙的?無非八個字——“仁不統兵,義不行賈”,這是戰場上的真理。因為與這次舉國伐西夏無關,所以把細節省略掉,不說。

回到正題,在元豐四年的八月末,宋神宗展開了巨大的地圖,向西北方向凝視。一個比雍熙北伐更加龐大、精細、有層次感的戰略出台了。

拋開一連串的地名、人名,以最直觀的方式結構,可以發現宋朝的五路大軍在西夏的國境線上一字排開。從左至右,依次是李憲、劉昌祚、高遵裕、種諤、王中正。

看格局,最外圍分別是兩位大太監,宋神宗還是充分考慮到了誰的戰鬥力最強,把靈州這個攻擊重點留給了劉昌祚、高遵裕兩位將軍,甚至掃蕩定難五州的種諤也能起到牽制的作用。那麽為什麽還要把鬥志旺盛不可遏制的種諤強行留住呢?

這涉及戰略的重點。

主攻在中央,那麽偏偏在最旁側啟動,一定要把西夏的主力軍團吸引過去。在這個戰略思想下,最左側的熙河兵團李憲部最早發起攻擊。八月下旬,李憲出熙河,繞過蘭州,向西市新城挺進。行進中,每個宋朝士兵都清楚,他們很快就能遇見西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