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北落日(第4/4頁)

實際操作起來無比艱難。

夏襄宗李安全嚇癱了,他打定了主意一心死守,無論什麽情況都縮在殼裏,盡一切可能挺住。這個主意拿定之後,基本上來說他就真的安全了。蒙古兵從七月強攻至九月,中興府城墻之下屍骨累累,可半點進展都沒有。

鐵木真暴跳如雷,絕不甘心就此罷手。可是老天不作美,九月的秋雨如期而至,西北驟然寒冷了。雨季中,泥濘中,成吉思汗遊目四顧,忽然間靈機一動。

他看見了黃河。

中興府依河建城,這時正是雨季,河水大漲,此時不引水灌城還等什麽?說幹就幹,蒙古兵以百余匹戰馬的代價決開了黃河大堤,滾滾河水沖向了中興府城門。

有一些不太嚴肅的史書,或者稍帶演義的小說記載過這次決堤,在描述中蒙古人從開始時就錯了。他們生存的環境裏,像斡難河、怯綠連河、額爾古納河等都水勢平緩,盡管河道寬闊,但也從未有過破堤決壩一瀉千裏的慘況。

蒙古人不知道黃河的威力。

當他們決開大堤水勢橫貫而出時,先遭殃的不是中興府,而是蒙古大營。水勢比蒙古馬跑得還快,負責決堤的部隊根本來不及通知大營,眼見蒙古遠征軍就要被水流一掃而空,關鍵時刻,蒼涼的蒙古軍號起了作用,鐵木真全營皆起,遷上了附近的高地。

由此,才躲過了一劫。

事實不是這樣,蒙古人早有準備,他們除了駐紮高地之外,還在營外壘起一條外堤,用以阻擋水勢。引水灌城從九月起,至十二月時才見分曉。

久被浸漬的中興府城墻岌岌可危,已經處於隨時坍塌的邊緣。可是相比之下,那條外堤就更加不堪,它率先倒了。

黃河水浸漫蒙古軍營,軍械物資,尤其是隨軍食用的牛羊幾乎全被沖跑,蒙古遠征軍沒有吃的了。這是一把真正殺人無數的刀,無論誰都沒辦法反抗。

擺在鐵木真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全力攻城,在全軍餓倒之前打開中興府的大門,然後祈禱裏邊的食物夠多;二、立即撤軍,盡全力迅速接近蒙古本部,同時通知本部運盡可能多的物資接濟,在饑餓來臨前兩相會合。除此之外,再沒辦法了。

上面是常識,鐵木真卻偏偏都不選。

全力進攻中興府根本沒有勝算,兵強馬壯士氣高昂時尚且沒能成功,何況帥老士疲戰力將衰?至於立即撤兵,那才是找死。黨項人只要派兵遠遠地跟著,等到蒙古人餓倒,那時必將全軍覆滅!

既要退,更要瀟灑高調地退,讓黨項人怕到骨子裏,根本不敢追,才退。

成吉思汗遣返被俘的西壁訛答進中興府向西夏勸降,夏襄宗膽戰心驚之余最大的奢望就是能活下去,他什麽都同意了,包括納女稱臣。

西夏向蒙古稱臣,並把公主嫁給成吉思汗。蒙古釋放了嵬名令公。

蒙古軍終於北還,回望中興府,鐵木真有種種不甘,生平第一次外侵他國,居然功虧一簣。可實在沒辦法,他的武力有短板,在攻城這一項上缺乏手段,總不能讓蒙古騎兵飛越城墻吧。

回去的路上,蒙古軍分散了,軍人還原成牧民、獵人。僅存的軍糧不足以讓大軍集結,他們必須在大草原上打獵求食。

哲別不願這樣,他極端信賴手中的弓箭,他可以為百人獵食。鐵木真卻苦笑,哲別,縱然我們有一百個你,可是草原上有那麽多的獵物等著你射嗎?

只有分開,各安天命向本部移動。

這是一次極其殘酷的饑餓行軍,連鐵木真本人也要親自行獵,結果導致了一次著名的危機。在漫無邊際的荒原上,草比人還高,鐵木真策馬徐行,忽然間草中有響動,躥出了一只龐大的黑熊!這時最好的射手、武士都不在他身邊,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他。

鐵木真只能獨自抵抗命運,危急中他剛剛成年的長子術赤遠遠地射出一箭,幹擾了黑熊的進攻,這之後鐵木真的助力到了。

他的生死夥伴忽亦勒答兒舉刀趕到。忽亦勒在此前的戰鬥中身負重傷,跟在鐵木真身邊只為休養,慌亂中只有他反應了過來,為鐵木真擋住厄運。

忽亦勒與黑熊相峙,他一刀刺入黑熊的心窩,之後緊緊地抵住,阻擋黑熊最後的瘋狂。當時人與熊同時號叫,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掙紮。他成功了,他牢牢地擋在了鐵木真的身前,沒再讓他的大汗有半點危險,而他自己則倒在了黑熊臨死前的最後一掌下。

鐵木真將血泊中的忽亦勒抱起,久久不放。他對趕來的另一位蒙古主將主兒扯歹說:“主兒扯歹,你要時時提醒我,以後凡是有你的一份,就有忽亦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