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伯顏下江南(第3/4頁)

元軍步騎混雜沿江夾岸而進,阿術率戰艦對壘孫虎臣部。壓制半個世界的元軍武器充足豐富,他們把西域炮都用到了水陸戰場上來了。重一百五十余斤、落地能砸出兩三尺深坑的巨石從天而降,宋軍的輜重營帳等中堅地帶被瞬間摧毀大半。

其中受創最重的是孫虎臣。

這位步軍主帥被嚇傻了,不知道有多少塊巨石砸到了他的腳邊,他在惶恐中迅速失去了理智。阿術開始了沖鋒,數千艘元軍小船“乘風直進,呼聲動天地”。孫虎臣的前鋒姜才挺槍接戰,毫無懼色。他是南宋危亡期間最英勇的一個人。

可在他背後,孫虎臣奮力從恐懼中掙紮了出來,什麽國家、民族、危亡、職責統統都被他拋在腦後。他的心裏只剩下了最重要的兩件東西—生命、小妾。這兩件東西離他不遠,只要跳上一條載著他小妾的船。步軍統帥再不遲疑,想到就做了。

主帥的一舉一動都被全軍看著,這時激烈交鋒的戰場上出現一片喊聲:“步帥逃了!”七萬大軍頓時混亂,跟著統帥一起逃。

水面上的戰鬥宋軍本來是占優勢的。元軍多是小船,宋軍的戰艦既高且重,雙方數千艘戰船混戰,勝負絕不會在短時間內產生。

心情抑郁中的夏貴同樣跳上一只小船逃跑了。

夏貴身邊一名老水兵,劃船速度非常快,搶在元宋雙方的前面最先到達了魯港,途經賈似道的坐艦,夏水兵向上面高喊:“敵眾我寡,勢不支矣!”

賈似道非常感謝提醒,立即鳴金收兵準備後撤。現場一片忙亂,沒有任何人敢於迎敵,而元軍的戰船緊跟著就到了。

局面是災難性的,十三萬宋軍狼奔豕突各自逃命,軍械輜重全都扔掉,當天長江的水都是紅的,漂滿了屍體。賈似道本人亡命逃跑,逃出一百多裏之後才終於脫險。

夏貴隨後趕到,賈似道連忙召上船來議事,沒說幾句,孫虎臣也到了,這人捶胸頓足大哭大叫:“我軍無一人用命抵敵!”

好像他玩命廝殺了一樣。

夏貴見狀哈哈大笑,心情變好:“我可是血戰了一場,打了好大一會兒。”

賈似道此時再沒了權威感,甚至不敢責問兩人的戰敗責任,只是連連發問此後怎麽辦。夏貴哈哈一笑:“軍隊都這樣了還打什麽,您召集潰兵退守揚州,保著皇上去海上避難吧,俺去死守淮西。”說完揚長而去。賈、孫兩人面面相覷,無可奈何,只好駕船去揚州。

第二天,上遊的潰兵沿江而下。賈似道大喜,連忙派人舉旗去召集。不料沒一個人響應,潰兵們指著船破口大罵,要不是賈似道跑得快,很可能會被自己人幹掉。

丁家洲之戰結束,南宋輸掉了所有,連最後一張安慰牌賈似道也失效了。神聖無比的師臣成了江南笑柄,有人還特意作了首詩:“丁家洲上一聲鑼,驚走當年賈八哥。寄語滿朝諛佞者,周公今變作周婆。”

失敗使人失去一些東西,比如權勢、地位;失敗也會讓人得到一些東西,比如理智、清醒。賈似道戰敗,他的官途之路是斷了。臨安城裏一片喊打喊殺聲,曾經對抗丁大全的太學生領袖陳宜中上書謝道清,要求殺賈似道以正其誤國之罪。

謝道清拒絕,她認為因一場戰爭失敗了就殺大臣,是宋朝所沒有過的事,太血腥、太過分了,“失待大臣禮”。同時,她也拒絕了賈似道從前線費盡周折傳回來的信。

賈似道建議她立即解散臨安朝廷,馬上坐船出海,在海上重新建立政權。他的大腦重新恢復了些許的理智,經過親身接戰,確信南宋再也無法挺過這次劫難。

謝道清再次拒絕。

這個老婦人的心理是絕對傳統的,之前皇室沒有發生過的事,她絕對不會去做。不殺賈似道如此,不遷都海上亦如此。

作出下面這個決定,還是如此—傳詔天下兵馬勤王。

多麽的傳統啊!謝道清還以為這是從前的世界,甚至是北宋滅亡時的世界。很快,現實讓她震驚到呆滯,擁有半壁江山的南宋,居然只有三支部隊應詔。

一支是郢州張世傑;一支是湖南提刑李芾,兵很少,只有三千多;一支來自贛州,應詔者名叫文天祥,帶來了近一萬名士兵。

文天祥,公元1236年生人,時年三十八歲。初名雲孫,字履善。進士出身,中狀元之後,改名天祥,字宋瑞,自號文山、浮休道人。頂級履歷表並沒能讓他仕途順暢,這人與每個時期的權臣作對,一次次地被貶官、罷免、下崗。元軍渡江,臨安勤王時,他任贛州知州。

回到現實。發明創造了人類有史以來最正確最偉大的理學,並貫徹執行了幾十年的南宋,比起北宋末年時更可憐,太皇太後親自下詔喊救命,全國只有三個人伸手。可悲乎,可憐乎,可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