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片降旗出臨安(第2/5頁)

腦殘至此,夫復何言。

這番舉動無效之後,臨安大臣開始了逃亡,連左宰相留夢炎也在逃跑之列。太皇太後謝道清驚怒之余,派人把他追了回來,痛加斥責。留夢炎表示自己真是渾蛋,逃跑的技術含量如此低下。與其相比,西府樞密院的同志們就高明得多了。

樞密使文及翁、倪普兩人暗中指使言官彈劾自己,啟動罷官程序,這樣走就名正言順了。

謝道清既驚且怒,她的心靈深處那些絕對不變的真理原則崩潰了。她不解,她生氣,於是她寫了份詔書,立在了大殿上。

上寫:“我朝三百余年,待士大夫以禮。吾與嗣君,遭家多難,爾大小臣工,未嘗有一言以救國者。內而庶僚,畔官離次,外而守令,委印棄城,耳目之司,既不能為吾糾擊,二三執政,不能倡率群工,方且表裏合謀,接踵宵遁,平時讀聖賢書,自許謂何?乃於此時,作此舉措,生何面目對人,死亦何以見先帝!天命未改,國法尚存,其在朝文武官,並轉二資,其畔官而遁者,令禦史台覺察以聞,量加懲譴。”

這位有福的、端莊的女士覺得話說到這份兒上了,但凡稍微有點廉恥之心的人都會幡然悔悟,進而為宋朝拋頭顱灑熱血,竭盡全力扭轉乾坤。

還有人這麽想嗎,這麽想的人都死了。

活在夢裏的人,沒有資格生存。

謝道清自理宗晚年一直把持朝政,連自己身處什麽樣的世界都不了解,連身邊的大小官員的精神內核都不了解,她不死誰死。

她領導的政府不死,誰該死?

高層該死而不死,死的自然是底層。先前與文天祥一起勤王的李芾以湖南安撫使、潭州知州的身份死守潭州,阿裏海涯強攻近三個月,潭州城一直在頑強抵抗,甚至將阿裏海涯本人射傷。三個月之後,城裏的武將們心虛了,他們試探李芾,說城裏的百姓會在城破後被屠殺,考慮到這個,是不是應該……李芾斷喝道:“國家平日厚養汝輩,正為今日!汝輩只管死守,勿思其他,再有敢言降者,定殺不饒!”

時值南宋德祐二年(公元1276年)正月初一,潭州城在兵火中迎來了新年。按宋禮,這時應該做很多有特殊意義的事,比如冠禮。

衡州知州尹榖全家都在潭州城內,得知元軍在初一大舉攻城,城防將破,他不動聲色仍舊為兩個兒子舉行冠禮。有人勸他,都什麽時候了,還做此迂腐之事。尹榖淡然一笑,正是想使兒子輩以冠帶禮服見先人於地下啊。

禮畢,尹榖積薪遍戶,身穿朝服,望臨安方向朝拜之後,縱火自焚。全家老幼數十口,壯烈殉國。

李芾聞訊趕來,以酒祭奠,慨言道:“務實(尹榖字)好男兒,先我就義。”他在當晚大宴賓佐幕僚,縱酒訣別,以“盡忠”為當夜號令。

潭州在第二天淩晨時分陷落,李芾喚來親信將領沈忠。要沈忠先殺李家全家,最後殺其本人,李氏不受亡國被俘之辱!

李芾集全家於庭院,告以舉家殉國之意,他以酒相勸,盡醉之後,沈忠依令殺李氏全家,最後一刀,含淚砍下了李芾的人頭。

潭州陷落,之前常州陷落的一幕重現。宋人沒有被英烈之氣感染,群起抵抗,而是被嚇著了。袁、連、衡、永、郴、全、道、桂陽、武岡等州縣全部投降。

臨安迫在眉睫。

絕大多數的蒙古人主張全速前進,一鼓作氣拿下南宋都城,一個漢人不同意。元朝漢人郎中孟祺說:“如果大軍馬上壓境,宋帝室必將遠逃閩南,那樣臨安城內會盜賊蜂起,臨安百余年的積蓄將焚蕩無存。為今之計,要先安撫宋室,令其不會因懼而逃,假以時日,定會全取臨安。”

伯顏非常贊賞,還是漢人想事情周全。

臨安方面的漢人更能想事情,時局至此,仍然充滿了美妙的幻想。宰相陳宜中無論如何都覺得希望還是存在的,他派宗正少卿陸秀夫出使元軍大營乞和。條件低至納幣稱侄,甚至稱侄孫也可以。

伯顏不滿意,但也沒拒絕。

太皇太後謝道清發布最高指示,只要南宋可以作為政治實體繼續存在,稱臣也在所不惜。

伯顏同意了,雙方約在長安鎮締結和平。為了正式,伯顏要求南宋派出最高級別的官員,比如宰相。陳宜中作繭自縛。

終於要直面蒙古人了,這個以忠義面孔無畏反抗走上台面的前學生運動領袖,最大的願望就是安全。怎麽辦?

不急,第一招,失約。

締結和約時間到,陳宜中失約不至。伯顏傻等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有點小傻,轉念之後心裏變得平和,因為南宋才是真傻。

蒙古人所要的不過是緩和氣氛,南宋卻在積極準備,誰得誰失?伯顏下令進軍,前鋒抵達臯亭山(今浙江杭州東北郊),遊騎已出現至臨安城北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