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10頁)

另外一面墻都是官方用來保存機密档案的保險櫃,擺在這裏顯然裏面裝的都是罕見的文物古董。

樓屋的正中間是一張長兩米、寬一米的印度細葉紫檀整木的大條案,據說是當年道光皇帝欽用的禦案,賜給自己最心愛的皇六子恭親王的。擺在這裏,顯然是用來觀賞字畫珍玩。

這裏就是馬漢山利用自己1945年擔任北平肅奸委員會主任職務時,以沒收“敵偽財產”為名,大肆掠奪攫為己有的文物珍藏處。

馬漢山平時不常來,只有兩種情況下必來:一是過不了坎了,要從這裏身上割肉般拿出稀世珍寶去打通要害關節;登斯樓也則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矣!二是心情極為不好了,便到這裏來看看這些古玩字畫;登斯樓也便寵辱皆忘其喜洋洋者矣!

今日北平鬧翻天了,共產黨跟自己過不去,國民黨也跟自己過不去,為之賣命的幾大家族都跟自己過不去。馬漢山死不能死,人又不能見,當然就只有來看寶貝了。

他打開了一口大木箱,盯著木箱裏面看。

裏面卻是空的!

再仔細看,木箱裏貼著一張紙條:民國三十五年一月送戴局長雨農!

他又打開了一口木箱,裏面也是空的!

紙條上寫著:“民國三十八年四月送鄭主任介民!

一口空木箱,又一口空木箱,啪啪地被馬漢山飛快地打開了!

一張紙條,又一張紙條,那些木箱裏面的寶貝早已嫁給他人了!

馬漢山轉身走到保險櫃前,從腰間掏出一大串鑰匙,一路數去,揀出一片鑰匙,挨著保險櫃數到一格,開了。

這個保險櫃裏有一卷紙軸!

馬漢山看了好久,終於把那卷紙軸拿了出來。

卷軸在紫檀條案上展開了——是一幅約二尺寬、五尺長的明代唐伯虎的仕女圖真跡!

馬漢山爬上了條案,也不看那幅真跡,而是挨著卷軸在剩下約一尺空間的條案上躺下來。

卷軸展在左邊,馬漢山躺在右邊,用右手慢慢撫摸著卷軸上那個仕女的手,就像躺在他心愛的女人身邊。

“我要把你送給一個大大的俗人了……你不會怨我吧?”馬漢山眼望著天花板,無比傷感,仿佛在跟一個大活人說話。

一輛吉普在琉璃廠街口停下了。

兩輛軍用卡車跟著停下了。

方孟敖和方孟韋分別從吉普後座的車門下來了。

王科長從吉普前邊的副駕駛座費勁地下來了。

兩輛軍用卡車上,前一輛跳下了青年服務隊的隊員們,後一輛跳下了北平警察局的警察們。

王科長苦著臉,望著方孟敖和方孟韋:“方大隊長,方副局長,給鄙人一點兒面子,鄙人一定把馬局長找出來。你們在這裏稍候片刻。”

方孟韋:“狗一樣的東西,什麽面子!帶我們繞了半個城,還想耍花招!這回找不到人你就跟我回局裏去。走!”推著那個王科長就命他帶路。

方孟敖輕輕地拉住了方孟韋:“這回不會是假的了。讓他去,我們在這裏等。”

方孟韋依然緊緊地盯住了王科長:“這回要是還找不來馬漢山呢?”

“您、您就把我抓到警察局去……”那王科長把雙手靠緊向方孟韋一伸。

方孟韋也真是厭煩了:“去吧。”

王科長一個人向著天一字畫店方向走去。

方孟敖習慣地掏出了一支雪茄,卻看到遠處有好些百姓的目光在怯怯地望著這邊,又將雪茄放回了口袋,對方孟韋說道:“帶你的隊伍回去吧。有你在還能控制局面,警察局和警備司令部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傷害學生。”

“好。”

“還有。”方孟敖又叫住了他,“盡管答應學生,每人一月十五斤的糧食供給,明天開始就會發給他們。”

方孟韋:“哥,這個願還是不要許早了。民食調配委員會不一定能拿出糧食來。”

方孟敖:“就這樣告訴學生。都餓死人了,還早嗎?”

“我去說吧。”方孟韋只好答應,轉身命令警察,“上車!去華北剿總!”

後面那輛軍用大卡車載著方孟韋和那隊警察倒車,然後向華北剿總方向駛去。

果然,方孟敖看見,馬漢山遠遠地來了,走得還很快,反倒把那個王科長拋在後面。

“方大隊長!方大隊長!”馬漢山已經奔到方孟敖面前,“什麽事還要煩你親自來找我?”

見過耍賴的,沒見過如此耍賴的。大太陽底下方孟敖自然地眯起了眼,望著馬漢山:“是呀。我們這些開飛機的,大夏天吃飽了沒事幹,滿北平來找一個民食調配委員會的副主任。馬局長,你問我,我問誰?”

馬漢山做沉思狀。

方孟敖:“這裏是不是有點太熱了,我們去顧維鈞大使園子裏可能會涼快些。”

“五人小組在找我?”馬漢山仍然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