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10頁)

何孝鈺心裏突然冒出一陣緊張,想站起來,卻還是強裝鎮靜地坐著。

見她掩飾緊張的樣子,方孟敖又強笑了一下,掏出了一支雪茄,“可不可以抽煙?”

何孝鈺:“當然。”

方孟敖這才坐了下去,點燃了煙,輕吸了一口,又輕輕地吐出。接著便是沉默,顯然是在考慮怎麽問話。

何孝鈺是接受任務來接觸他的,但沒想到第一次接觸會是這樣的情景,會是方孟敖主動地和自己單獨待在一起。她現在只能沉默,等待他問話。

“1937年我們分手的時候你才十一歲吧?”方孟敖提出的第一個問題竟是這麽一個問題。

何孝鈺望著他,點了點頭。

“今年你二十二歲了。”方孟敖依然說著這個貌似多余的話題,“十年了,我跟家裏沒有來往,你們都長大了,都變了,可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你們現在的情況。下面我問的話都是閑談,你知道就告訴我,不願意可以不答。好嗎?”

何孝鈺真正緊張了,只好又點了點頭。

方孟敖望了一眼房門,在感覺門外是否有人,飛行員的耳朵和眼睛告訴他現在是安全的,於是目光轉望向了窗外,有意不看何孝鈺:“你見過共產黨嗎?”

二樓行長辦公室。

入耳驚心!

這句話同時在謝培東的耳機裏傳來時,他的眉毛飛快地顫動了一下,眼睛閉得更緊了。

下面何孝鈺會怎麽回答?他在緊張地等聽。

何孝鈺早已怔在那裏,睜大了眼望著方孟敖。她也萬沒想到方孟敖一上來會這麽一問!她只能感覺到他問這話並無惡意,卻很沉重。怎麽答他?

方孟敖依然望著窗外:“我這樣問為難你了。共產黨也不會把這三個字寫在臉上,寫在臉上的也未必就是共產黨。你們北平的學生多數都傾向共產黨,你是進步學生,有可能見到過共產黨。我也就這麽一問。你可以回答我,也可以保持沉默。”

“我能不能也問你一句?”何孝鈺輕輕地回話了。

“我能問你,你當然也能問我。”方孟敖轉過頭望向了她,“只要能回答你的。”

謝培東的身子坐直了,眼睛依然閉著,神情更加專注。

耳機裏的聲音:

——何孝鈺:“你見過共產黨嗎?”

耳機裏的聲音:

——“見過。”方孟敖當即明確答道。

謝培東猛地睜開了眼,捧起了擱在辦公桌上的收音機!

何孝鈺比謝培東更驚!

她愣在那裏,不知過了多久,才接著問道:“你怎麽能肯定你見過的是共產黨?”

謝培東已經拿起了一支鉛筆,耳機裏暫時還沒有方孟敖的回答聲,他卻已經在空白的公文紙上先行寫下了三個字——崔中石?!

接著便是等,等聽方孟敖說出這個名字!

——“我當然能肯定。”耳機裏方孟敖的聲音傳來了。

謝培東開始用鉛筆將“崔中石”三個字一筆一筆地塗抹上,這個動作顯示著他此時的心理——不希望方孟敖說出的真是他寫出的這個名字!

在這裏,何孝鈺也睜大了眼緊張地在等待著他即將說出的這個人名。

方孟敖卻反而顯得平靜:“我見過的人,佩服的不多。抗日在空軍服役那幾年,我只佩服過陳納德將軍。一個老頭,退了役,竟然能夠拉起一支世界第一流的空軍飛行隊,讓日本人服,讓中國人服,讓美國政府也服。那以後我沒佩服過什麽人。直到三天前,我在南京特種刑事法庭遇到一個死刑犯。”

“共產黨?”何孝鈺這時迫不及待地接話了。

謝培東手中那支鉛筆放下了——準確地說是從手裏滑落了。聽到這段話,他似乎長籲了一口氣。

方孟敖這時緊緊地望著何孝鈺:“你怎麽知道的?”

何孝鈺也望著他,發現他眼中好亮,顯然是在觀察自己的真實反應。

何孝鈺:“你自己說的嘛。”

方孟敖:“我可沒說那個死刑犯就是共產黨。”

何孝鈺:“那你就告訴我你見到的誰是共產黨。”

謝培東又十分專注了,此時一秒一秒都顯得那樣漫長,耳機裏終於又有了方孟敖的聲音:

——先是一聲輕嘆,接著是以下話語:“你沒有猜錯,我見到的共產黨就是三天前被南京特種刑事法庭判處死刑的那個人。一個藏在國軍空軍作戰部多年的作戰參謀,多次將特密軍事情報在第一時間報告給他的上級。隱藏了十年,最後要不是自己有意暴露自己,別人還是發現不了他。讓我佩服。”

謝培東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怪異的神情!也就是露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了。他把高度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耳機上。

耳機裏這時又沉默了。

原來何孝鈺此時只是深深地望著方孟敖,並沒有接言,也沒有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