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11頁)

梁經綸:“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

何孝鈺一怔,望著梁經綸,耳邊立刻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謝培東在方家竹林裏的聲音:“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

梁經綸將何孝鈺的錯愕看成了必然的反應,接著輕聲說道:“知道剛才來電話的是誰嗎?”

何孝鈺:“不是清華的曾教授嗎?”

“不是。他就是我們學委的一個負責同志。”梁經綸說這句話時必須看著何孝鈺,“剛才打電話就是為了了解你今天爭取方孟敖的情況。”說到這裏他站了起來。

何孝鈺跟著站了起來。

梁經綸:“學委那個負責同志還在等我的電話。我現在只能簡單地跟你交流一下我的看法。第一,方孟敖今天的表現是正常的,如果他輕易答應了你,爭取他的意義就不大。第二,你今天不應該去看謝木蘭同學,更不應該答應她到這裏來。回客廳後先把她帶到爸爸的房間去,陪老人聊聊天。我打完電話……”

“我直接送她到外文書店你住的地方去吧。”何孝鈺離開了對面的椅子,向梁經綸這邊的門口走來。

梁經綸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孝鈺,還有幾句話,聽我說完,好嗎?”

何孝鈺被他拉著,眼卻望著門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梁經綸不是說,而是輕輕朗誦了起來,而且是用英語在朗誦:

“The furthest distance in the world ”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Is not being apart while being in love”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But when painly can not resist the yearning”

(而是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思念)

“Yet pretending you have never been in my heart”

(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有把你放在心裏)

梁經綸的手不舍地松開了,何孝鈺的手等他的手完全松開後才抽了回去。

“我陪她去爸爸房間吧。”

何孝鈺的快步留給了梁經綸一個匆匆離開的背影。

梁經綸的長衫留給了這間小屋一陣惆悵飄拂的風。

坐到一樓客廳電話旁,梁經綸右耳聽到的是讓他心煩的問話。

話筒裏曾可達的聲音:“什麽《斷章》?卞之琳是什麽人?”

不知如何回答,還必須回答,梁經綸答道:“《斷章》是一首詩,卞之琳是這首詩的作者。”

對方話筒出現了短暫卻顯然尷尬的沉默。

梁經綸左耳聽到二樓傳來兩個女孩哄老人開心的歌聲: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團圓美滿,今朝最……

“曾教授,我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梁經綸在剛才這十幾秒鐘顯然根本沒有在聽曾可達電話裏無聊的催問,“以上就是他們今天見面的全部內容……我不能做判斷,更不能下結論……”

說到這裏,但見梁經綸微微怔了一下,對方顯然將電話掛了!

梁經綸慢慢放好了電話,幹脆坐在那裏,閉上了眼睛,聽著二樓傳來的歌聲:

這園風兒,向著好花吹,

柔情蜜意滿人間……

他看不見,卻能想象得到:

——二樓何其滄的房間,何孝鈺和謝木蘭站在那裏用青春哄著老人,又一遍重復這首《月圓花好》: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團圓美滿,今朝最……

“是,建豐同志,這就是梁經綸剛才報告的全部內容……”

曾可達的精力似乎已經在跟梁經綸往來通話中耗盡了,現在向建豐匯報完,感到極度疲乏,話筒雖依然緊貼在耳邊,身體卻再不能挺得筆直,利用話筒那邊幾秒鐘的沉默,另一只手悄悄地撐住桌沿。

話筒那邊的沉默結束了,接著傳來建豐的回響:“把方孟敖說崔中石的那段話重復一遍。”

“是。”曾可達必須當即回應,接下來卻一片茫然,要重復哪段話?

建豐在話筒那邊像是能看到他的茫然,提醒道:“關於他跟崔中石是朋友那段話。”

“是,建豐同志。”曾可達立刻敏感到建豐同志要聽這段話必有深意,腦子裏一邊急劇地搜索這段原話,心裏同時揣摩著重復這段話的重要性,措辭便更加謹慎,“梁經綸同志說,方孟敖對何孝鈺說的原話是‘崔中石跟我是朋友,像我大哥一樣的朋友!不管他是怎麽死的,為誰死的,讓他死的人我總會查清楚,一個也不會放過……’”

“這段話是什麽意思?”建豐電話裏緊接著追問,“不要往梁經綸身上推,我現在想聽你的直覺。”

曾可達更怔了。

曾可達應該理解建豐同志今天的心情,可他偏偏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上級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恰恰是最容易放大下級弱點的時候!自己剛才試圖往梁經綸身上推卸責任實在不智!

他額上臉上的汗又密密地滲出了,答道:“是,建豐同志……我也想過這個問題……第一,這可能與方孟敖個人的性格有關,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第二,也可能因為他跟共產黨接不上頭,便用這種極端的手段,迫使共黨地下組織趕緊與他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