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3頁)

月媛道:“我怕!這麽大的院子,就我和爹,還有大桂和田媽。到外頭去我倒是不怕,外頭有人。”

陳廷敬便想見這李家原來該是何等風光,現在連人丁都快沒有了。想這月媛妹妹好生可憐,便道:“月媛妹妹不怕,今後哥哥帶著你玩。”

兩人邊說邊往回走,田媽過來說:“陳公子,衛大人請您過去說話哩。”陳廷敬聽了這話,胸口狂跳起來。衛大人若是說了點狀元的事,他不知道自己會如何應答。讀書人哪個不想高中狀元?衛大人是他的恩人,倘若真是衛大人把他的狀元斷送了,他又該如何對衛大人?

衛大人在客堂裏坐著,見陳廷敬領著月媛去了,便叫了田媽:“你帶月媛出去吧,我有話單同廷敬講。”田媽領著月媛走了。月媛好像知道要發生什麽大事似的,不停地回頭望著陳廷敬,那眼神叫人看了甚是心疼。

陳廷敬惴惴然坐下來,衛大人也不客套,只道:“廷敬,李老先生特意叫我來,是想托我給你說件大事。”

陳廷敬不知是什麽大事,便道:“衛大人您請說吧。”

衛向書長長地舒了口氣,像是胸口壓著塊石頭似的,說:“李老先生想把月媛托付給你。”

陳廷敬聽了這麽好沒來由,問道:“李老先生身子還很硬朗,只是偶感風寒,如何就說到這話了?”

衛向書半日沒有說話,望了陳廷敬好大一會兒,才說:“你沒聽懂我的話。李老先生是想讓你將來做他的女婿!”

陳廷敬這下可嚇了一大跳,道:“衛大人,您是知道的,我早有妻室了呀!”

衛向書說:“我知道,李老先生也知道。李家原是前明大戶,人丁興旺,家道富足,現在是敗落了。李老先生是世上少有的散淡之人,只把榮華富貴當草芥,也不講究什麽傳宗接代,不然他喪妻之後早續弦了。如今見自己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只可憐月媛今後無依無靠。他明知你是有家室之人,仍想把女兒許配給你,既不是高攀你這個進士,也不覺著就委屈了自家女兒。他同你相處這些日子,知道你是個靠得住的人。”

陳廷敬聽著竟流起淚來,道:“李老先生如此厚待,我自是感激不盡。只是月媛妹妹聰明伶俐,又是有門第的女子,怎能讓她是這般名分?李家待我恩重如山,哪怕李老先生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把月媛養大,當自家妹妹尋個好人家也是行的,萬不能讓她委屈了!”

正說話時,李祖望扶著門框出來了。陳廷敬忙上前扶了,道:“前輩您要躺著才是。”

李老先生坐下來,喘了半日方才說道:“廷敬,好漢怕病磨啊!我活到這把年紀,從不在人面前說半個求字。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若閉眼去了,求你把月媛帶著,待她長大成人,你是收作媳婦,還是另外許人,都隨你了。”

陳廷敬撲地跪了下來,流淚道:“老伯,您的身子不會有事的。您是我的恩人,月媛妹妹也是我的恩人,您萬萬不要說這樣的話,若您真有什麽事了,我好好帶著妹妹就是了!”

衛向書聽兩人說來說去,半日不吱聲。等到他倆都不說話了,他才說道:“這不是個話。廷敬,你若真想讓李老先生放心,就認了這門親事,我拿這張老臉來做個證人。”

陳廷敬想了半日,這才點了頭,道:“廷敬從命就是了,只是此事未能事先稟明父母,有些不妥。我自然會好好兒待月媛妹妹的,只是替她覺得委屈。”

李老先生松了口氣,臉上微有笑意,道:“你答應了,我也就放心了。”

衛向書又道:“話雖是如此,不能空口無憑。還要立個婚約,雙雙換了八字庚帖。”李老先生點點頭,望著陳廷敬。

陳廷敬只道:“都聽兩位前輩的。”

陳廷敬便不急著回山西去,日日在李老先生床前熬藥端茶。月媛畢竟年小,還不曉事,有回聽得陳廷敬喊爹,覺著好玩,道:“哥哥,你怎麽管我爹也叫爹呢?”

陳廷敬落了個大紅臉,不知怎麽回答。李老先生笑道:“傻孩子,你叫他哥哥,他叫你妹妹,你叫我爹,你哥哥不叫我爹了?”卻想再慢慢兒同月媛說去,又想要是月媛她娘還在就好了,同女兒說這些話做娘的畢竟方便些。

田媽在旁笑道:“往後咱家裏要改規矩了,我們得管陳公子叫老爺,管老爺叫老太爺。”

月媛越發不懂了,只是覺得像繞口令似的好玩。

只怕是因有了喜事,李老太爺的病眼見著慢慢好了。月媛也漸漸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她好像突然間就成了大人,見了陳廷敬就臉紅,老是躲著他不見人。老太爺日日催著陳廷敬回山西去,可陳廷敬仍是放心不下,總說過些日子再走不遲。張汧知道了這邊的事情,也沒有急著回去,一直在會館裏等著,反正兩人約好同去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