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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廷敬隱約聽說過這件事,只不知個中細節。明珠道:“索額圖父子當年想要了您我腦袋,去向莊親王交差。鰲大人巧妙說服皇上,才保住了您我性命。”

陳廷敬忙說:“我一直沒有機會謝過鰲拜大人。”莊親王放潑這件事叫外頭敷衍出來,簡直就是出老王爺大鬧金鑾殿的戲文,陳廷敬早聽說過了。他不明白其中真假,但當時他差點兒在夢裏掉了性命,肯定就是事實了。

明珠又說:“索尼身為內務府總管,如今又是首輔大臣,您我都得留點兒神啊!都太監吳良輔先帝最是寵信,眨眼間就叫殺了。”

陳廷敬吃驚道:“內監幹政,禍國殃民,前史可鑒。廷敬倒是聽說吳良輔做過很多壞事,他只怕死得不冤。可如今時局非常,有人想借機殺人的話,確實太容易了。”

明珠道:“索尼父子借誅殺吳良輔之機,擅自換掉乾清宮侍衛和內監,分明是故意離間幼帝跟鰲大人。如今幼帝身邊全都是索尼的人了。”明珠注視陳廷敬良久,“廷敬,要靠您了。”

陳廷敬如聞天雷,問:“這話從何說起?”

明珠道:“此乃天機,您暫不可同任何人說起!先帝駕崩前有遺旨,必要召衛向書大人回來,著他出為帝師。衛大人只怕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陳廷敬聽說衛大人要回來了,自然大喜,卻又問道:“我還是不明白啊!”

明珠道:“衛大人要請兩個他信得過的翰林共同侍候幼帝讀書,鰲拜大人想推您當這個差事。您又是衛大人最賞識的,這事自然成了。”

陳廷敬聽說自己要去侍候幼帝讀書,又是暗喜,又是惶恐。若依他當年考進士時的性子,他不會惶恐;若依他在太原鄉試時的性子,他也不會惶恐。可在京師待了幾年,他倒越來越膽寒了。

明珠道:“您到了幼帝身邊,要時刻同我通消息,那裏發生的所有事情,鰲拜大人都要知道!”

陳廷敬回家時,家人也早知道皇上死了。老太爺說:“我就料到傅山進京同皇上出天花有關,果然如此。廷敬,那些義士必定會借機起事,你得小心啊!”

陳廷敬說:“傅山先生已逃離京城了。我估計朝廷正密告天下,正要捉拿他,我也替他的安危擔心。得有人告訴他這個消息才行。”

老太爺搖搖頭說:“廷敬,您千萬不要管這事!”想想又道,“沒人注意我的,我會想辦法把消息散布出去,自然會傳到他耳中去。天地之大,哪裏沒有藏身的地方?不會有事的。”

明珠交代不要把他將去侍候幼帝讀書的事說出去,可他同嶽父是無話不說的。老太爺聽了,也是憂心忡忡,道:“此事兇吉難料!幼帝年尚八歲,假如沒等到親政就被篡了,所有近臣都會有性命之憂,做帝師的肯定死在前頭。這種事自古以來屢見不鮮哪!”

陳廷敬道:“爹的擔心自有道理,可衛大人都不考慮自己生死,我又怎能貪生怕死?這斷不是丈夫作為!”

老太爺嘆道:“興許就是天命,廷敬你就認了吧。”

陳廷敬說:“倘若真能輔佐一代明君,也不枉此一生。”

老太爺道:“真能如此,也是蒼生之福。當今的讀書人最不好做,先皇有意網羅天下讀書人,有效法古賢王的意願,但畢竟滿人同我漢人隔著肚皮,還是兩條心。如今天下明倫堂前的臥碑上都刻有禁令,生員不準言事,不準立盟結社,不準刊刻文字。這可是歷朝歷代亙古未有啊!爺兒倆關著門說句話,朝廷遠憂近患都在於此。”

陳廷敬道:“爹的意思我明白了。蒙古人的元朝,飲馬西域,揚鞭中原,神鴉社鼓,響徹四海。但是,蒙古人蔑視漢人,一味兇悍,不行王道,很快就灰飛煙滅了。”

老太爺點頭道:“你今後侍候幼帝讀書,最要緊的就是教他如何做個聖明之君,真正以天下蒼生為念。自古聖皇明君都有包容天下的大胸懷,若局限於族類之偏私,必出暴政。百姓才不管誰是皇上,只盼著天下太平。我雖是前明遺老,但反清復明四字,我聽著都有些煩了。”

陳廷敬深服老太爺這番話,道:“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天下歸心,河清海晏,這才是百姓的願望。可如今仍是危機四伏,社稷並不安穩。”

陳廷敬還在憂心忡忡,明珠卻要領著他去拜見鰲拜。鰲拜近日忙著皇上兇禮,好不容易才回到府上。陳廷敬見了鰲拜,拱手施禮:“陳廷敬拜見輔臣大人!”

鰲拜倒不繞彎子,道:“廷敬,皇上年幼,侍候皇上讀書可是大事。我已奏請太皇太後恩準,只等衛向書回京,皇上釋服登基,你就協同衛向書當起這個差事。”

陳廷敬忙道:“臣謝太皇太後聖恩!”

明珠笑道:“廷敬,您既然謝恩,就得跪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