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紀先生,李禦史

送走道癡後,王琪的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

提及興王府後,道癡的“興致”絲毫不遮掩,滿眼放光。在王琪看來,那是想要攀附王府權勢的野心。

一個剛回家的庶子,年歲又不大,有這樣的“野心”說明什麽?是不是說明他因自己被丟棄之事充滿怨恨?是不是想要借著王府的勢報復嫡母嫡兄?

庶子與嫡母勢同水火的,又不是一家兩家。不過多是嫡母占上風,除非庶子能出人頭地,或者借勢壓人的。

王琪擡頭望望天,竟是難得的憂郁了。

他本不想得罪道癡這個“小人”,可真眼睜睜地看著三郎被欺負?

可現下去同三郎說這些,三郎能信才怪,說不得還會覺得自己在挑撥離間,道癡人前又慣會裝老實。

真是愁人啊……

這會兒功夫,道癡已經隨同王青洪離開宗房,去宗學先生家拜會去。

負責宗學的先生姓紀名泰字重康,生母是王家女,是依附王家的姻親,是個舉人。他二十多歲便取得功名,可因守孝耽擱了科舉,直到四十才中舉,而後三次參加會試不第。第三次,他與長子父子同科,他落第,他長子反而榜上有名。

雖說他長子只在三甲,可因王家二老爺在京的幫襯,也早早授官出來。

紀泰見兒子都已成才,便棄了自己再應試的心思,開始養活弄草的過日子。

剛好負責宗學的三老太爺病故,族長便親自登門,請了紀泰出山,接手了宗學。

論起來,紀康與王青洪還是堂表兄弟。因此,對於王青洪攜子上門,紀康言談之間還算親近,對道癡亦稱得上和藹。

只是聽說道癡只學了三百千,四書五經不過粗讀,他對道癡的興致就減了許多,嘴裏說的都是三郎。

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贊成三郎明年下場,對於其應試結果也很看好,可是並不贊同他在童子試後繼續考下去。畢竟三郎年紀在這裏,多讀幾年書,課業踏實總是好的。

最好的結果,就是過童子試,入州學,想法子取貢。在國子監學習歷練幾年,在下場應鄉試會試。

這個建議,正好同王青洪給三郎規劃的一樣。

因這個建議,王青洪對紀康更是多了幾分客氣,兩人說話越發投緣。

說話之間,王青洪不經意提及宗學大考之事。

紀康皺眉道:“不算以訛傳訛,宗學裏是要集中考校一次,卻不單單是考學問。聽老太爺的意思,人選既要機敏,又要本分,還得人品好,沉得住氣。否則的話,隨便送人去王府,要是惹下禍事,不僅不能拉進王府與族裏的關系,說不定還要給族裏帶來禍事。”

王青洪有些明白,為何老族長這麽重視此事。

王家既在中庸子弟中遴選王府伴讀,那應選之人,長大後多半會留在世子身邊,做王府屬官。

按照大明律,王府屬官分兩種,一種是品級高的,由朝廷選派;一種是品級低微的官員與小吏,則可以由王府這邊舉任。

王家是安陸州的龐然大物,同興王府的關系就很重要。既不能太過諂媚,也不能太疏遠。

這一代興王,因納了王氏女為夫人的緣故,對王家還算友善;下一代興王與王家的關系,說不定就要靠這次選出的伴讀來磨合。

想到這裏,王青洪才真正松了一口氣。既是由老族長選人,那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三郎功課好,四郎才回家,都不是適合人選。就算四郎現下入學,考試成績不拘好壞,都不能證明什麽。

對於安排四郎盡早入學之事,王青洪便也不再猶豫。

兩人說的熱絡,一時竟是沒有留意到在旁的道癡正聽得津津有味。

他一邊聽著,一邊在心裏盤算著興王世子的年紀。

寧王造反,興王薨,正德駕崩,已繼位的興王世子成為嗣皇帝,進京入主紫禁城。

能被朝臣與後宮視為少年可欺,說明嘉靖進京時還未成年。大明宗室子弟,五歲請名,十歲請封,十五歲大婚。

這個成年的年紀,多是指大婚來說。如此看來,以上提及的幾件大事,都會發生在三年之內。

大明官場向來是文官說話,武官與勛貴反而沒有什麽說話余地。

就算自己抱上未來皇上的大腿,可要是想靠幸進出仕,很難走到高位。

想要底氣足,還是要靠自己,科舉是條必走之路。

然而,科舉又有籍貫限制。要是小嘉靖進京,自己卻只能留在安陸應考,那還怎麽抱大腿?

老爹與這紀先生說的,舉貢之事,倒是一條更妥當的捷徑。

道癡低下頭,心裏已經有了定論。

等回到家中,道癡便去了桐院尋王三郎,提出自己的請求。他想要借王三郎學習四書五經與時文的筆記。

王三郎聞言,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下,招呼道癡隨自己到書房,從書櫃下拽出兩個竹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