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開山門,嗣事定

依舊是個看似尋常的早晨,用了早齋,提了扁擔與水桶下山澗。

躺在溪水旁的山石上看太陽升起,再掏出兩把小米喂喂落下的雀兒,好像同過去的幾年沒什麽兩樣。若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他身邊安安靜靜地站著個憨憨壯壯的黑小子。雖說這憨小子老實地閉口不言,可那炙熱的目光,依舊是嚇到了落在山石時吃食的雀兒,“撲棱棱”的都飛走了。

道癡沒好氣地白了這個吃貨一眼,虎頭的眼睛眨了眨,滿臉地無辜。

這個表情,有點那個意思,道癡的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將水桶裝扮,道癡開始擔水上山,身後“梆梆”的聲音響起,虎頭揮著鐵棒錘,又開始在溪便敲石頭了……

※※※

因曉得族長今日回帶王青洪上山,道癡心中比照昨日,估算了一下時間,挑完第三擔水後就沒有再下山,而是沖洗更衣,去了禪房。

老和尚闔眼坐著,手中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木魚,嘴唇微動,不知在誦什麽經。

道癡在老和尚對面的蒲團上坐了,看著老和尚。為了少受束縛,他主動提及出繼之事,對於所謂生父嫡母,他不會有半點愧疚。他只是個外來人,借這個殼子安身而已,所謂骨肉天倫這些,對他來說都是浮雲。

可是他不能不顧及老和尚的心情。八年相處,他已經將老和尚當成親人。老和尚對十二房……到底是不同的……

道癡覺得自己壞透了,一邊說對老和尚愧疚,一邊又肆無忌憚地享用老和尚對他的縱容與寵愛。

道癡正想著出神,老和尚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笑吟吟地看著他:“癡兒,真是癡兒!”

他的眼中,無喜無悲,只有慈悲。道癡的心一下子靜了下來。

隱隱地,傳來雲板的聲音,有客至……

隨著“吱呀”聲,道癡推開木門。

三郎扶著王老太爺,在見到道癡的那刻,臉上立時現出燦爛笑容。王青洪站在王老太爺左手邊,看著恢復一身僧衣裝扮的道癡,神色有些陰郁。

道癡也有些別扭,他身份已明,面對諸位親長,自然不能再用佛門禮節,可俗家相見與這身裝扮實在不搭。到底不曾失禮,口裏喚人,手做長揖,行了見禮。

王青洪只“嗯”了一聲,王老太爺卻是直接攙住道癡手臂,笑著道:“好孩子,快起來。”

王三郎也忍不住小聲喚道:“四郎,四郎……”

道癡對王三郎回笑致意,而後對王老太爺與王青洪道:“伯祖父與老爺進來吧,大師父已經在候著……”

王老太爺轉頭看了王青洪一眼,笑容立時淺了許多,對道癡點點頭道:“好,快進去,不要好讓大師父等著……”

王青洪看了道癡兩眼,實猜不到接下來自己會不會挨訓斥之類。倒不是怕老和尚發火,而是覺得在族長與自己兒子跟前挨訓斥太丟臉。

對於四周殿堂,王三郎沒有半點好奇心,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道癡身上。看著道癡身上的半舊不新的粗布僧衣,王三郎只覺得礙眼的很,不由低下腦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潞綢直裰,眼中的神采立時熄了幾分。

他不敢再看道癡,便打量四下裏,卻是越看心裏越難受。或許當年這裏曾是個不錯的山寺,可百余年光陰過去,剩下的好聽說是“滄桑”,直白了就是“破敗”。

四郎就是在這個地方寄養十年?!

王三郎只覺得面上發燙,早想好的那些勸慰四郎的話,都咽了下去。

這會兒功夫,眾人已經走到禪室外。

道癡請三人在禪室外稍待,自己進屋子通稟去了。

聽說除了族長與王青洪外,外門候著的還有王三郎,老和尚無奈地看了道癡一眼,嗔道:“自作主張!”

倒是沒有真惱,道癡的嘴角彎了彎,出去將三人引進禪室。

老和尚望向眾人,目光在王三郎身上頓了頓,便收了回來。

王老太爺推開王三郎的手,走上前去,道:“大師父,青洪與三郎來了。”說完,回頭對三郎道:“三郎是第一次見尊長,行個大禮……”

王三郎聞言,不由有些愣住。所謂大禮,就是“稽首”之禮,多是臣對君、子對父、祭祀時對祖宗牌位所行的禮。伯祖父讓自己行大禮?

王青洪在旁,則有些皺眉。上次他尊族長之命,在王老爹靈前行了“稽首”之禮,一是因對方對先父有恩;二是死者為大,無需計較太多。現下,族長怎麽又讓三郎行大禮?

王三郎沒動,屋子裏氣氛有些壓抑,道癡拿起一塊蒲團,放在王三郎身前。王三郎醒過神來,面色泛紅,略帶感激地看了道癡一眼,上前一步,跪在蒲團上,行了個“稽首”之禮。

老和尚只是點點頭,便吩咐道癡道:“我與這兩位施主有話要說,你先帶這位小施主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