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樂群堂裏接風宴(一)

排排坐,吃果果。

現下樂群堂裏,就有點這個意思。世子將眾人的稱呼,都換成了“王七郎”、“沈大郎”之類,氣氛倒是熟絡許多。

又敘起年齒來。

蔣麟、陳赤忠、沈鶴軒同庚,都是十五歲,只是月份不同;王琪、劉從雲、呂文召都是十四;世子十二,道癡十一,陸炳九歲。

陸炳不算,外來的六伴讀中,只有道癡年紀幼小,偏生又安安靜靜,沒有半點頑皮刮噪,即便穿著俗家衣服,可仔細留意,還是有些出事人的影子。世子便與之多說了兩句,陸炳也因年紀與道癡最相近,對他最為關注。

旁人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畢竟相差三、四歲,他們看道癡就是小孩子。

原本見他個頭只比王琪矮一點,還以為彼此年紀差不多,敘起年齒後才發現差這麽多,眾人就將其與陸炳歸入一類,就是小弟弟。

加上道癡先前同世子對話說提及“打小養在寺中”,眾人心中便各自腦補一番,無非是嫡母不容之類,倒也說明他為何從顯宦人家過繼到寒門。

年紀最幼、身份最卑,要是與之計較,反而失了自己身份。原本因排位之事,心有不滿的呂文召,也不再盯著道癡,反而向世子與陳赤忠使勁。

覺得世子“不識人”,又覺得陳赤忠少了風骨,不配坐在東二位置。

蔣麟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不過奇怪的是,他只瞪了道癡一眼,便沖王琪使勁去了;隨後,世子與沈鶴軒聊得投機時,他望向沈鶴軒的眼神便開始不善。

道癡擡了擡眉眼,這個蔣麟的反應委實奇怪,怎麽看都不像過來見同窗,倒像是瘋狗似的,逮誰咬誰。滿眼滿臉的敵意,所為何來?這般焦躁,像是有什麽不安。

要說嫉妒沈鶴軒俊秀風流,勉強也說的過去;可對王琪的敵意,就有些沒頭沒腦。或許這其中,有什麽自己不知曉的隱情。

想著蔣麟是興王妃的娘家侄兒,王琪是興王夫人的娘家侄兒,妻妾不合帶著小一輩相對的話,不過那樣的話,自己這個王家人,當不能幸免才是。

還有世子,對於蔣麟這個表哥只是淡淡的,反而不如對陸炳熱絡。

道癡安靜地看戲,旁邊的王琪趁著旁人沒注意,湊過來,壓低了音量道:“二郎,陸炳雖是世子乳兄弟,可並非王府下人,他家有世襲武職。他既與你親近,你不防多親近。”

道癡看了他一眼,道:“多謝七哥提點。”

王琪露了幾分得意道:“你是我弟弟,我不提點你,提點誰?”

道癡小聲道:“七哥同蔣二郎莫非有嫌隙?”

王琪苦著臉道:“他是王妃嫡親侄子,吳夫人的命根子,誰敢招惹他?要說有什麽過節,不過是哥哥六、七歲還不懂事,在王妃屋子裏多吃了半碟他霸著的糕,氣的他滿地打滾……”說到最後,自己都忍不住悶笑幾聲道:“這小子現下人模狗樣,小時候也是混世魔王。”

兄弟兩個正說著悄悄話,就見黃錦見來稟道:“殿下,範宜人來了。”

世子聽了,立時從座位上起身,陸炳與蔣麟也跟著起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坐著。

門口的小太監挑開簾子,進來一個面龐微紅的高壯婦人,身上穿著襦裙,頭上只插了兩只扁釵,收拾的利索樸實。

可是眾少年無人敢小瞧。“宜人”二字,可不是隨便叫的,只有丈夫是五品官的外命婦才能得封“宜人”。

王府上百屬官中,最高的也不過是正五品。

身為有品級的外命婦,卻能出入府學,並且得世子敬重的,便只有一人,王府儀衛司儀衛正千戶陸松之妻、世子乳母範氏。

果然,世子口稱“乳母”迎上前去,在範氏屈膝道福前,將其親手攙扶起來。

“殿下,妾身來替王妃過來傳話。”範氏道。

世子正色道:“不知母妃有何吩咐?”

範氏環視眾少年一眼,笑著道:“王妃使人預備了酒席,說是要給諸位小公子接風,請世子代為招待作陪。妾身惦記著想要看看殿下的新同窗,才主動請纓過來傳話。”

世子神情緩下來,道:“倒是孤疏忽,幸好母妃想的周全。”說完這話,便對範氏將眾人介紹一遍。

道癡發現,範氏打量眾人時,有所側重,對王琪與沈鶴軒兩個打量的最久。

對範氏將眾人介紹完一遍,世子對眾人道:“這是孤乳母範宜人。”

眾人少不得躬身見禮,範氏點頭回禮,而後對世子道:“話傳到了,人也見著了,妾身先回王妃跟前回話去。稍後,周嬤嬤會帶人將席面送過來。”

世子道:“外頭天正熱,乳母怎地也不叫人撐傘?要不乳母先吃口茶歇歇,叫人取了傘再回去?”

範氏笑道:“不過是幾步路,哪裏就曬著了?權當是溜達。殿下留步。”